阿狸不久后拎回一筐杂草,祝山枝又把我按到筐前,逼我辨认哪些能止血疗伤。直到给厄齐努尔敷上药,众人才总算歇下一口气。
祝山枝洗净手,不知从哪弄来一块湿帕子,细致地替我擦去脸上干涸的血迹,竟然认真评价起了我,“没想到你不仅脑子聪明,会得还挺多。”
“你们抓我干什么。”
“不干什么,给你个警告。”
这时玉烟走上前,一把推开祝山枝,接过话冷声道,“别再碍我们的事。否则下次,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笑话,”我扯了扯嘴角,“你们差点被阿鸮一人团灭,哪来的底气威胁我?”
玉烟抬脚便踹在我肋间,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连呼吸都成了折磨。
我蜷在地上,盯着她一字字道,“就算打死我……你也再也得不到他的心了。”
突然,阿狸惊慌失措地冲进门喊道,“人来了!”
那伙人闻声立刻架起奄奄一息的厄齐努尔,迅捷地跃上房顶,消失在渐亮的天际。
我强忍着肋间的剧痛,挣扎着冲出柴房。只见农家小院的木门已被踹开,赵泽荫正缓步走入。
玉烟竟并未随其他人离去,她独自留在院中,分明是在等他。
“你来了,泽荫。”
赵泽荫的目光如同被钉住,死死锁在女人脸上,他抬手打了个手势,随行的人立刻后退数步。
他背着手一步步走近,声线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总算肯露面了么,玉烟。”
玉烟脚尖一挑,将我重重绊倒在泥泞之中,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却淬着冰冷的怨恨,“为了引我出来,不惜这般玩弄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
“人心,”赵泽荫淡淡道,“本就最难改变。”
“你得逞了。现在,我要走了。”玉烟的身影如鬼魅般向后飘退,“别太想我……再会。”
她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遁走。
赵泽荫却只是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失了魂的石像,一动不动。
我躺在冰冷的泥地里,小心地呼吸着,浑身狼藉。徐鸮从赵泽荫身侧快步走出,一言不发地割断我手腕上残余的绳索,而后小心翼翼地将我打横抱起。他的动作极轻,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够了吗?”徐鸮抬头,目光如利刃般投向那个失神的男人,声音冷硬,“如此利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希望没有下一次。”
赵泽荫甚至没有瞥我一眼,他如木头般失了神。
此地离城并不远,徐鸮将我抱上马,紧紧护在怀中,一路沉默地策马回府。
“阿鸮……”
“别说话,”他下颌紧绷,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我会忍不住……回去把他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不是,我想尿尿。”
“……”徐鸮猛地勒住马缰,低头看我,眼中竟有水光闪动,“……一点都不害臊。”
回到府中,莺儿见我满脸血污,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徐鸮亲自帮我洗净一身脏污,仔细检查了伤势。
万幸肋骨未断,只是口腔内壁破了口子,浑身多处淤青。这顿殴打,羞辱的意味远大于夺命。
我握着徐鸮的手,沉沉睡去,身心俱疲,连指尖都再无一丝力气,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偶尔……也会冒出就此长睡不醒的念头。可我不能。我还记得对妈妈许下的承诺——要带明途离开这里。
为了这个诺言,再多的苦楚,我也能一一咽下。
恍惚入梦,梦中又见那张绝色的少年容颜。我总爱看他浓密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带着林间小鹿般的敏感脆弱。他自幼懂事,却也有份不肯低头的倔强,像个小尾巴似的总跟在我身后。只是……每当他二哥回来,他便立刻转身奔去,再不会多跟我一步。
他总说,想成为二哥那样威武的将军。
那样的人,究竟哪里值得他如此钦羡?
醒来时,耳边传来压低的交谈声,恍若梦境还未结束。
“徐鸮,你确定看清楚了?”
“回公子,是的。”
“……我看看她。”
门被轻轻推开,复又阖上。一只微凉而颤抖的手,极轻地抚上我的脸颊。
“你又偷偷跑出来。”
男人俯身,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我颈间,“玥儿,放弃吧……我不能再看着你受伤了。”
我回抱住这个微微颤抖的身体,坚定地摇头,“我没事,放心。今日所受,他日必当加倍讨回。”
“想想别的法子报仇,好吗?”
我捧起赵明途的脸,直视他盈满泪水的双眼,“若可以,我愿用最直接的方式杀了他们。但既然已行不通……那便一定要让仇人尝到刻骨铭心之痛。唯此,方能平息我心中之恨。”
赵明途仍在哭泣。他已是万人之上、君临天下的帝王,却仍在我面前像个爱哭的少年。我们相拥着,此刻,却是我在极力安慰他。
再次睡去,醒来时天色已黑。徐鸮告诉我,明途刚走不久,他不吃不喝,在我床前守了很久。
次日,我派人往宫中通传,告假两日。脸颊的红肿未消,实在无法出门见人。
莺儿见我醒来,又扑进我怀里哭了许久,直至我将她哄睡。她紧紧抱着那只从鬼门关挣扎回来的小松鼠,睡梦中眼角仍挂着晶莹的泪珠。
阿卡娜三人已悄然离去,如同完成使命的暗影,未留一丝痕迹。
徐鸮这才告诉我,自我被掳,他一路追踪,却逐渐发现赵泽荫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而阿卡娜,显然是知情人。他蓦然醒悟,从始至终,这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我被当作诱饵,只为引出那个女人的现身。
是了,是为了玉烟。
阿卡娜知她已至锦州,将这消息报与赵泽荫。而为逼她现身,这个臭男人毫不犹豫选择利用了我。
他成功了,一个仍旧对他有旧情的女人,怎么会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举止亲密。
“你会重新考虑对他的评价吗,阿鸮。”
“他只是再次证明,为达目的,任何人皆可视为棋子。他依然是那个目标明确、心硬如铁的人,从未改变。”
即便如此,也没有影响徐鸮对赵泽荫的评价。仿佛只有我受伤了,仅此而已。
“不要紧,那不重要了。”我凝视着手腕上那两圈深可见肉的勒痕,心中主意已定,“既然他们惹到了我,我便没有理由再袖手旁观。”
目前我只知这四人是旧相识,齐聚锦州是为执行某项任务。阿卡娜曾声声要取其性命,必有旧怨。若非私仇,那便关联着更大的图谋。
恰逢和亲的节骨眼上他们纷纷冒头,似乎太巧合了。
夜深人静,伤处的疼痛却愈发清晰,我每一次翻身都牵扯出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徐鸮就睡在隔壁,他耳力极好,早已将我辗转反侧的动静听在耳里。他无声地躺到我外侧,温热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后背,低低哼起一首辨不清调的曲子。
他说,从前带椋羽和雪客的时候,也是这样哄他们入睡的。
乌羽堂里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大的带小的,小的再带更小的,就这么彼此搀扶着长大。最不容易的是大哥宋鹤,他虽不谙武艺,却凭一副精明头脑奔波赚钱,将一众弟妹拉扯成人。
而二哥鹨爷膀大腰圆,犹如门神一般,小时候没少用拳头教训那些欺侮他们的地痞流氓。
“乌羽堂”之名,源自宋鹤恩师陈廷游历曲州时,题赠他们的诗句:红尘多涤荡,乌羽夜归巢。
想来人生际遇如此奇妙,我们虽来自不同的童年,却终在此刻相逢。
意识渐渐模糊,我蜷进徐鸮温热的怀中,沉入一片安谧的梦境。
就让我贪婪这一回吧——我也渴望这样毫无条件的爱护与庇佑,渴望一个可归的巢。
我问,阿鸮,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他回答我,我只想见证你的故事,仅此而已。
[亲亲][菜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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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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