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仍记得那个夕阳如血的傍晚,少年清俊的脸上虽带着对前路的忧惧,却仍毅然踏入昭阳殿面圣。那一去,或许便是永别。当时的我害怕极了,怕我们磕磕绊绊竭尽全力,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但一个时辰后,我等到他安然归来。我们在夜色中相拥而泣——过了这一日,他不再是无依无靠的三皇子,而是大梁的太子、未来的天子。代价不过是要我们活着的每一天,都誓守这江山永固。
“玥儿……”
“别怕,我会将丰州之事处置妥当。相信我。”
赵明途再次将我拥入怀中,轻声叹道,“你总有办法让我投降,让我妥协。”
“话说回来,”我忍不住嗔怪,“我这儿可住着三个来路不明的刺客,你怎么敢贸然前来?”
“很可怕么?”赵明途轻笑,指尖拂过我的下颌,又流连在耳际,“用在合适之处,说不定便是侠客而非刺客。再说——有玥儿在的地方,纵是刀山火海又何妨?”
“我一直想提醒你,该叫我玥儿姐姐才是。我比你年长两岁呢。”
赵明途白我一眼,撇嘴道,“都多大年纪了,还姐姐弟弟的,岂不幼稚?”
我不服气地将手探进他衣内想挠痒,却被一把按住。他带着我的手抚过胸膛、腰腹,肌肤之下脉搏跳动着、轻颤着。
我的心骤然急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玥儿,仔细感受。”赵明途声音沉了下去,“我不再是孩子了,早已是一个男人。”
当他的手引着我向下探去时,我猛地抽回手,面红耳赤地躺好,“知道了知道了!快睡,明日你还要早朝。”
赵明途低声笑着挨近我,“嗯,睡吧,我的玥儿……我最喜欢的玥儿。”
我笑着倾身,轻吻他额头,“祝你做个好梦。我也最喜欢你,哭呜呜。”
日上三竿醒来时,赵明途早已回宫。我坐在榻上怔忡出神,恍惚昨夜如一场梦。
吃了早饭,莺儿替我梳头,依旧不得要领,雪客看不下去,搭了把手才总算绾好。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二人倒似颇为投契。我叫徐鸮出门办货,顺便带雪客同去添置些衣物。他担忧地望了望坐在屋顶的崔椋羽,思忖片刻还是应命而去。
待院中静下,我看向那个天晴必坐屋顶的男人道,“下来,有话和你说。”
既无暇周旋,我便开门见山问崔椋羽究竟所求为何,并明言不可能助其行刺高佑,其余事宜或可商谈。
“为解徐鸮之毒,你真愿做任何事?”
“我近日即将离京,实在无暇纠缠。你们既是徐鸮的故人,这些时日也未显敌意,不如开诚布公,平等交易?”
崔椋羽饶有兴味地踱至我面前,问,“昨夜来访的那位公子……是何人?”
“我的私事,就不劳你挂心了。”
“原来是老相好。不愧是黄大人。”崔椋羽与我同坐院中石桌前,沉默半晌方道,“帮我们取一件东西——从高府。”
“何物?”
崔椋羽一字一顿道,“陈廷大人的《治安录》。”
陈廷,高宗年间曾任翰林院大学士、资善大夫。他为官清正、讷言敏行,不畏权贵、敢于直谏,堪称文臣典范,后因谏言未获采纳,自绝于家中。
当然,亦有传言称他与高佑素来不睦,是高佑屡向高宗进言,最终逼死了他。
历史便是如此,既成过往,便可任人评说。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即刻差人往高府递帖,言明今夜有要事求见义父——离京之前,总需见他一面。
崔椋羽似未料到我行动如此迅速,面露诧色,满腹狐疑道,“高佑是出了名的‘孤相’。凭你,有何本事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我实在好奇,以我这些时日观察,你身无长物,又是如何取信于他的?”
我心中暗忖,“孤相”?这说法倒是头回听闻。是指他不结党营私么?细想下来,确是如此。
高佑虽出身文臣,却不与文臣集团亲近;面对武将,亦始终保持距离;至于王公贵胄,更从不曲意逢迎。就连那些千方百计攀附之人,也极少能入他眼。自高宗时起,高佑便自成一党——不依不傍,唯效忠皇上一人。难怪他四面皆敌,树敌无数。
原来这“孤相”之“孤”,竟是孤绝之意。
经崔椋羽这么一说,我倒忐忑起来。我屡次向高佑索要银钱,是因知道高迎盛在外经商、家资颇丰,而高佑对钱财并无甚兴致,随手便允了我。至于其他物件,我还真未曾讨要过。
不过区区一本书,总不至于要不到罢?话又说回来,一本书而已,何至于令这几人甘冒奇险潜入高府行窃?
又或许他们本欲取高佑性命,却发现太难,这才退而求其次,欲盗此书。
“身无长物?看来阁下不光口舌毒辣,眼光也不甚高明。”我没好气地回敬崔椋羽,“我倒觉你才是身无长物,空有一副好皮囊,脑子里却空空如也!”
崔椋羽眼角微抽,咬牙切齿似要给我些教训。幸而徐鸮适时归来,我才少一顿皮肉折磨。一旁的雪客见状,在一旁小声嘟囔:哥哥们是这样。
莺儿嚷着天气甚好,中午要吃火锅,还备了茱萸干与花椒粒作蘸料。
我受不了辛辣,徐鸮他们三个“刺客”倒吃得津津有味。直至此刻我才惊觉,自己对徐鸮的了解实在寥寥——竟从不知他嗜辣。
我素来口味清淡,不喜欢繁复加工的食物,倒不是我挑剔,而是近于本味的食物更易辨毒。毕竟许多时候,银针亦无用处。
午饭方半,往高府送信的李大爷归来,传话道高佑命我晚些过去。
崔椋羽一边捞着牛肉,一边漫不经心道,“你不如早点去,趁高佑不在,偷偷揣兜里就跑。”
徐鸮瞪了他一眼,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高府守卫森严,别轻举妄动。”
我默默打量这三个“刺客”,心下暗忖,他们究竟在盘算什么?高佑的书房“逐月轩”岂是常人可随意进出的?
话说回来,不过一本《治安录》罢了,有何特别?难道如话本所言,其中藏有什么宝图?我十次去见高佑,倒有九次见那本书赫然摆在案头——怎么看,也不过是本寻常旧籍。
莺儿吃得直冒热汗,她不听大人们说什么,只拽拽我的袖子,惊呼,“姐姐!肉都要被他们挑完了!”
只见她一筷子下去,精准无比抢了崔椋羽看准的那一块里脊肉,迅速丢到我碗里,还冲气急败坏的男人做鬼脸。
眼见着崔椋羽要拍案而起,徐鸮连忙把自己碗里还没吃的大鸡腿挑给了他,这才让饭桌上安生下来。
我无奈地叹着气,府里的人怎么这么幼稚。闷着头吃饭的雪客鼓着腮帮子道,“哥哥们是这样。”
下午小憩片刻,趁着天气晴好,我打算早点去高府,虽是这么计划的,但依照以往的经验,除非到点了我是进不去高府大门的。果不其然,刘同见我来了,为难地搓着手,说早了点,请我再去附近转悠转悠。
我讪讪一笑,正要转身,却见高迎盛正好回府。
虽与他素来不算和睦,但面上总要过得去。我忙挤出笑容迎上去,“哟,大哥回来了!”
高迎盛只带了一名随从,一身酒气,似是刚应酬回来。他脚步一顿,先瞥了一眼远处树下的徐鸮,才皱紧眉头看向我,“你不是南下了?怎么还在这儿?”
消息倒灵通。我凑近些,压低声音笑道,“临行前特来向义父辞行,来得早了些。”
“进来吧,”高迎盛撇了撇嘴,语气不咸不淡,“你现在可是圣上钦点的采办使,谁敢怠慢?”
“副使,只是副使。”
走了一截路,我试探着向高迎盛问道,“要不,我先去逐月轩等义父?”
高迎盛停下脚步白我一眼,说道,“非准勿入,你不怕阿苏那其一剑把你耳朵削下来,可以试试。”
我顿时打消念头,老实跟他往北苑走去。
[心碎][心碎][心碎][心碎]分段,修文(10.1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