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前人的联结

真是够了,真是没有任何分寸。她想向后躲闪,却因为重心不稳,重重躺在地上,磕得后脑生疼。这疼痛令她回忆起全乌子给她的那一重击,浑身上下惊出一阵冷汗。

战栗传遍全身,却又难以重新挺起。干脆躺在地上好了。她手指蹭蹭地面,随后抬到眼前。

不脏,没事。孟孑孓呼出一口气,难以面对一系列事情,更难面对眼前这只妖精。

“我要是死了呢?”

[啊?]

“我要是自杀,”她喃喃,“会不会不太一样啊?”

她摇头:[不,重点是你’死‘,而不是你怎么死。]

[你要牺牲一整个世界换你解脱吗?]

“怎样都好。”

她最好能立马给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这正是自己想要的。假设她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的:那么自己作为能量源,潜意识若是想结束,那这一切就都能结束。

潜意识若是不想结束,那她要永远陷入死-复活-死的循环里。死一次就又要见一次孑孓,加上严重的记忆缺失。她真怕哪天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至少不想变成任人摆布的木偶。她瞳孔涣散,想法如雨丝细细缠绕脖颈,再思考就会勒紧至渗出血珠。我不要了,不要这个世界。她太明白自己的同情心是可怜到堪称轻薄的事物:悲情电影她看不哭,男女之情她不理解,他人受难她说不出安慰,而草木枯萎她也只知道是植物细胞坏死所导致。

就算选择自己活着维持整个世界的秩序世界也不会把她奉为新王的。她永远只会是个普通的人。普通地抛弃从前的错误——哪怕不属于自己——过完一生。

要真是这样也好,再好不过,可貌似过“完”是个无法企及的目标,假设吊灯那次不是朱佑铭全乌子任何一人的所作所为,那就预示着在非他杀的情况下,她依然无法摆脱循环困境。

[我有办法。]妖精的眼睛似乎拥有洞察人心的能力。

“说。”孟孑孓连回她一句都用尽了力气。

[把你的眼睛给我。

亲自给我,右边的,我只要右边的。]

即使做足了她会胡扯的心理准备,孟孑孓还是被这句话吓了一激灵。即使她的脸暂时从视野里消失却仍然带有毛骨悚然的意味,仿佛禁片中的鬼魂。她慌张地从地上爬起。孑孓认真起来冲击力好比全乌子手里尖刀在她腹中搅的那下,让她一时不知是该呼吸还是先尖叫。

“啊,不是!”她吃惊得如同刚吞下一头象,“怎么都跟疯了一样啊?”

[可是我觉得仅仅失去一只眼睛,总比死很多次要好得多吧?]她又把头向一边歪去,孟孑孓难以猜测她是否真的在模仿孩童的举动。

“不,我做不到——”

可她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如果牺牲一只眼睛就能换回正常的生活。

孟孑孓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下去,动作勉为其难。

[你把眼睛给我,我替你把这些事情全部解决,包括世界,]孑孓眯着眼睛笑,[我是原主吧?比你更懂世界的规则。自从死后我就一直在研究这些,直到现在。

我给你讲解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好好对待一下前辈呢?]

[而且这对你和我都有好处——的说,好好考虑下嘛。]

白墙、挂历、机器响动。医院也不是什么大医院,所谓重症监护室根本像个笑话。三流、脏乱,一切都粗糙滥制。

他真的感觉到了烦躁,不止是失控。

他不懂。思路从未如此混沌。

费尽心思也只能想到两种可能性:一,穿越者——史无前例,且如果有,他一定会知道,所以排除;二,同他一样——他还是会知道。假若他无法知道,那么就不止是这个世界,而是整个世界都出现了莫大的问题,到那时情况便会发展成完全不可控的,但现在一切正常,所以依然排除。

“是■孑孓家属吗?”姓氏好似被什么屏蔽掉,护士端着报告单朝他款款而来。

“是。”

“这边来。”

干脆忽略繁琐的步骤。一双银瞳死死锁住对方,还好她及时跟他对视。刹那间暖气片水流响动声倏然安静,护士胸腔不再起伏、双目不再眨动。朱佑铭视线扫过头顶。监控。左右走廊从头至尾各三个。中指指腹与大拇指快速摩擦打向鱼际,机械红光熄灭。他径直走向面前病房。彼时白门半掩。

没有开灯,只有机器默默地滴答和浮出荧光。该说这房间里全都是陈旧发霉的白色。

绷带把半个脑袋都包住了,头发地柔顺铺在白枕头上。像流浪猫身上打结的毛。氧气罩、呼吸机、心跳检测仪一个不少。紧依床的床头柜上空空荡荡。一天,没有家属探望,没有好友关照。同他对这种人的印象果真半点不差。朱佑铭脑海里搜罗一圈,竟根本没搜罗到她的存在——她的名字是什么?孑孓?

那人公主一样安静躺在床上,五官精致如玩偶,睫毛长得像食草动物,粉橘色太过单调,病号服太过古旧。该说什么?祝贺么?她身体仍在小幅度地起伏,好似微风轻抚草地那样的平静。简直跟睡着毫无区别。她多惬意,只是失去一只眼睛。

朱佑铭双唇紧闭,面色苍白,表情毫无任何变化。背对着打了照明的走廊,因此银白色微微散出光亮,即使是阴天式的。那些人们只是由于血液感到惊诧,仅此而已。只是由于此举会将学校名声败坏而她本人以至于朱佑铭本人如何——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一切依旧照常。

袖标还叠在口袋里,他想要立马就烧了它,灰烬都别剩下才好。

陌生的女孩,陌生的契机。向他旁证先前推敲的所有都是错的。学生会不是能量源,不是运转中枢,可能只是正主为作乐趣匆匆带过的一笔。

她一个普通人,甚至体弱多病、难以进行正常运动,身患恶疾却仍抱着打出头彩的愿望。该夸她一句真有毅力吗?素不相识还前来妨碍,素不相识还向他呼救,素不相识还令他心生厌恶。

他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无端生厌是最不正常的。抵触连带作呕之感从心底爬至鼻梁的时间里他又忘了对方的名姓。

时空停止前进,安静到使人感到乏味。记忆里又浮现出那团向外流动的息肉。

要不结束吧。假设全都结束,他也无心继续向下。白费功夫也算一种胜利,只要他肯迈出这一步。

他向前走去,手指向下弯曲,牢牢扣住氧气罩。

“当时挺恼火吧。”

“是,相当的,”朱佑铭回忆起还有些力不从心,“做了那么多努力,因为她这下,白费。”

“要不说你是阔少呢。应付不了突然出现的变故吧?”全乌子挑起眉头。

“不论是谁都无法应付。”

“孟孑孓是能量源的话那这个——”

全乌子刚要说出口的话被一个愣神缩回喉咙里。她突然觉得不对。

“好一个蓄恶意而谋之,”反应过来后她禁不住在心底鼓了鼓掌,“你,一时气愤,把最开始那个孟孑孓氧气罩拔了所以世界开始分崩离析因此影响到‘天轨楼’了是不是?”

她把话一口气顺下来率先气死的首当其冲是自己。为了验证这种猜想,这么点牺牲算不上什么。况且假设真的是他造成这一切麻烦——她笃定在她认识的人里就没见过这么幼稚、不计后果的。

“是孑孓,”他蹙起眉头,“且那个世界最近才开始出现故障。”

“你就告诉我她是不是最开始那个能量源。”

“我告诉过你——差不多的话。”

“所以你也是最近才知道当初干了件多么惊为天人的事情咯。”

沉默。

她算是知道答案了。

“你是自己作孽拉我下水,是吧。”全乌子恨不得把牙磨碎,一块块地吐到他脸上。

朱佑铭见她不再称自己为“阔少”一类,那其他的阴阳怪气于他来说如同空气流过,呼进吐出便是。

“我做了补偿。”

“往我卡上打五百万就算补偿。”

“对那个世界的,”他眨眨眼,“不过你要是想,也没问题。”

“结束了再说吧,这笔账先记下,”她嗤笑起来,“补偿是什么?把我带过去了?”

“孟孑孓。”

回答像剑刺过来,全乌子避之不及。

“从那里回到原本的世界后,我创造了孟孑孓,用原先那个孑孓的右手,”朱佑铭语气不带起伏到仿佛谈论家事,“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这个,”她嗓子由于吃惊,哑得像只鸭子,“是你扔进去的?”

朱佑铭眼神躲闪。

事已至此,她已经无力再想什么损话去伤他——他这一下算是完全把自己打的遍体鳞伤。不可否认来到这里确实让他们变得年轻了几岁,但绝不会是心智上的。

或许他先前人面禽兽的装得太好,现在倒是把一颗童心暴露无遗了——能不能掏出来让她砸个稀烂啊。

“你别误会,”他还是叹口气,选择向她承认,“在这个世界我能做的微乎其微,尤其知道掌控权在个人而非正式组织手里之后,只能选择找个帮手。

我影响不了她太多,充其量最开始使她们分离那一下。更不知道先前那个死得并不彻底,我的失误。”

“你有限制,我没限制。”全乌子重复。

“是。”

“亡羊补牢。”

“不,”他整理衣摆,秋风又凌厉了些,哪怕暖阳正普照大地也无济于事,“马上就会完事。”

“哪来的自信?”这不是她第一次想这么问。

“计划内的。

现在世界主权掌握在孟孑孓手里。”

“那你更不应该有这样的自信。”

全乌子想啐一口,却始终憋不出来唾沫。

“我对你有。”

“我厉害到能使她主动放弃掌控?”

“是了。”

他微笑。她不明白他哪来的脸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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