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郃捡到莫戈的时候,他其实真的跟一只小白猫儿似的,被一层薄冰覆盖了身体,只留下一个瘦小的脑袋。
要真是一般的小猫儿,可能早就冻死了,也亏得莫戈是灵虎,才在被那薄冰冻了整整三十日。
也许不止三十日,只是自莫戈有意识起,他被冻在那里了三十日。
沈郃那时独自一人来这矮山溜达,一看到这小不点儿就心疼的不行。
莫戈至今都记得沈郃当时看见他的神情。
他眉眼本就温润,一看到这小不点儿在冰里头挣扎,心疼得蹙起了眉,眼里似有水光,一瞬间就把莫戈溺在了里头。
似乎在看到沈郃的一瞬间,莫戈就不觉得冷了。
而且沈郃身上有一种让他觉得很亲切和舒服的气息。
莫戈被他塞到了毛绒绒的胸襟里,那困住他的薄冰没一会儿就化了。
莫戈清晰地看见自己身上的冰渐渐融化,沾湿了沈郃的衣服。
沈郃发现后,还低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个天儿的冰化了可真够沁人的。”
像是春风顺着衣衫的缝隙,在莫戈的心口上挠了一下。
那时莫戈便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那薄冰一起融化在了沈郃的身体上。
莫戈趴在沈郃的胸前被带回了他的大帐,从此那也成了他的大帐。
沈郃是真的拿他当猫。
最开始军营里别的人,也大都拿他当猫。
白虎长得很快。
后来,有的人开始本能地有些害怕他了。
可沈郃还是拿他当猫,甚至有时候还是咪咪咪地叫他。
直到莫戈对此表示了不满,沈郃才给他取了名字。
“这么霸气的军营吉祥物,就叫莫戈吧,寓意我们有一天能不用再动兵戈。”
还真是简单粗暴。
不过莫戈满意地舔了一口沈郃的下巴。
没记错的话,那是他第一次往沈郃脸上舔,沈郃当时浑身一抖,一边后仰一边条件反射的往莫戈头上呼了一下。
莫戈有些委屈地呜呜,沈郃才撑起来哈哈大笑:“你弄得我一脸口水,你还委屈上了!”
“我们前线的人,死在战场上是常事,能活下来才是运气好。”
莫戈知道沈郃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但这句话,是在某次他帮沈郃挡了一刀之后,他才这样直接跟莫戈说了出来。
其实后面还有几句。
他说:“你这种几乎没有天敌猛兽,若是在山野中,应该能活很久吧,可不值得为了我废在战场上。”
莫戈当时不明白沈郃为什么要么这么说。
他的命本就是沈郃给的,还给沈郃又有何妨?
后来他才逐渐意识到,其实是因为沈郃也是怕死的,甚至悲观地认为自己本就活不了多久。
因为有时喝了酒,他却会抱着莫戈喃喃:“再给我一点时间……”
明明是闭着眼,眼角却有什么东西闪着晶莹的光。
他用舌头轻轻将那滑落的泪珠卷走了。
那时的莫戈觉得,沈郃的泪也跟宝石似的漂亮。
但不应该以悲伤的形式出现。
沈郃心里的事跟谁都不能说,所以即便在酒后,他也只会跟莫戈这头他那时以为只是“普通老虎”的大猫咪说一说。
莫戈知道他不想死,是因为他在调查赤乌。
指挥司在开战前就下了非常严苛的禁令,不许夏国任何人跨越边界前往赤乌,包括守卫边境的穿杨军。
所以才会有只许守不许攻的说法。
但其实沈郃已经偷偷去过许多次了。
由于自己目标太大,他也从不让自己跟着,所以莫戈其实一直不知道沈郃到底在赤乌发现了些什么。
他只能加快自己修炼的速度,才能更早地帮助到沈郃。
可似乎还是慢了……
任他怎么努力追赶,也还是慢了。
直到现在他都与一头只能蛮干的普通老虎无异,帮不上沈郃一点儿忙。
“三年日月浓如酒,花正红时寒风起。”
这句曾与沈郃一起听过的唱词,竟成了他们的写照……
“唬——!!!!”
震天的虎啸叫方才更甚,不知是否是错觉,叫人觉得似乎连大地都隐隐震颤了一下。
不同与方才,这次的虎啸沉重、悲戚,且绵延了许久。
在最前方与穿杨军厮杀的部分赤乌人和部分倒戈的将士纷纷顿住了动作。
“唬——!!!!”
当第二声虎啸传来时,这群人顿住了动作的忽然没有任何预兆的惨叫了起来!!
莫戈在此时猛地向前冲去,一个飞扑便将三个按在地上用爪子狠踩,只一下便将他们震得哇哇吐出一大口血来。
莫戈却并不继续攻击他们,任由他们把血流干净了缓慢死去,自己转而扑向另外的赤乌人。
此时的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灵核在方才的两声虎啸中发生了变化。
“杀!!!跟在莫戈后面!!杀了这群赤乌人!!!”
“杀!!”
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杀,让原本有些士气低迷地穿杨将士,纷纷以大不同于先前的气势向前冲去!
这一次,终于不再似先前那般毫无章法的混乱和艰难。
因为有一部分赤乌人不知缘由地被定在了原地,而那些尚且维持着正常的赤乌人,则因此开始露怯。
加上有了莫戈比之前更加强劲的助力,穿杨军士气大涨。
方才的低迷与悲壮,都成了他们现在的养料,激着他们重新向前。
在这场宛如过了一整年的漫长对抗中,天地交界不知何时,终于泛起了鱼肚白。
直到曦光如恩赐般洒在了每个人脸上,所剩不多的赤乌人才在一声穿杨军听不懂的口号中开始后撤。
在情报兵传回确认赤乌已退兵的消息时,天光已经大亮许久了。
几乎所有人都就地躺在了战场上。
大家呼吸绵长,有的像是睡了,有的也许是晕了。
地上的尸体比之前的每一场战役都要多,不是穿杨将士的多,而是赤乌人的尸体多。
莫戈在一片寂静中,走向了那个跟他分离了将近三十日才匆匆见过一面的人。
沈郃的银色轻铠已经被重剑劈砍出了许多窟窿,刺眼的血仍在不停往外冒。
莫戈像平常烦沈郃起床那样,用嘴拱了拱他的腰。
他用灵力传音给沈郃说:“沈郃,回营帐睡吧。”
沈郃不答,莫戈便继续轻轻拱他,想将沉眠的将军从睡梦中唤醒。
“沈郃,回营帐睡吧。”
莫戈叫了他好多遍,可他怎么不醒呢?
明明是只有沈郃能听到的声音,偏偏他却听不到了……
后来,莫戈不再用灵力传音,转而对着沈郃发出委屈地呜呜声。
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见了他这幅模样,沈郃总会抱着他的脑袋,笑着揉个不停。
可你这次怎么不理我了呢?沈郃。
沈郃,沈郃,沈郃……
莫戈在心里将他的名字念了许多遍。
他尚且没有让沈郃听到自己唤他名字的声音。
他曾暗里练习了许多遍。
不知过了多久,莫戈忽然没了动静。
他不再去动沈郃,转而安静地蜷缩在了他身边,将脑袋放在他的臂弯上,阖上了眼。
那我们再一起睡一会儿吧,莫戈想。
在他长大之后,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蜷缩在沈郃臂弯里睡过了。
大多时候,都是沈郃困了或者累了,便随意地枕着莫戈的腰,蜷成一团。
这短短的宁静中,莫戈控制不住地想了很多事情。
他在想为什么与沈郃的初见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在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快点?
或者……他为什么不先找到了沈郃再去第一战场帮忙?
他还在想,为什么自己身为灵虎,却一直察觉不到赤乌在安州布下的诡谲。
为什么作为唯一有可能察觉到不对劲的灵虎,他却没能帮上沈郃一点儿忙。
直到原本微弱的曦光已逐渐变得灼热起来,莫戈知道,也不得不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他已经察觉到了那围绕着自己灵核的,多到不属于他的深厚灵力。
可那有什么用呢?
沈郃已经看不到他了。
沈将军安静地沉睡着,而原本蜷缩在他臂弯间的巨大白虎忽然开始缩小,与此同时,连轮廓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最终变成了一位身形挺拔的青年。
青年一袭玄衣,黑发高高竖起,沿着沈郃的手臂一路延伸到他手中,发尖儿像是在不轻不重地挠他手心。
本侧躺在沈郃腰侧的青年缓缓坐起,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沈郃此时能睁开眼看一看的话就会明白,为什么他之前看到林双的灰瞳时,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因为这双眸子他曾在梦中见过的。
若他能睁开眼看一下的话……他第一眼就能认出莫戈。
那个总是在他梦里灼得他说不出话的青年。
若他能睁开眼看一下的话……
莫戈垂眸起身,将沈郃一把抱起,隐匿了两人的身形,朝着与太阳相反的方向而去。
沈郃的血沿路滴落,融入这满地的红,不足以引起谁的注意。
所以即使他们与从第一战线回来的将士们在城墙前擦肩而过,将士们也毫无所觉。
“生生死死人间去,云也落泪风也悲。”
城墙上竟隐隐传来歌声。
是谁竟在此时唱戏?
众人顺着那歌声看去,却没有找到歌声的来源。
唯有莫戈,看到了站在城墙上,似有悲戚,又似有戏谑的林双。
两人遥遥相对,林双看了一眼莫戈手里的沈郃,冲他轻轻挑眉。
莫戈没什么表情地回望他一眼,便抱着沈郃继续朝前走去。
曦光如同赐福般降临在每个人脸上,却只灼在莫戈的背上。
沈郃不可能这么简单地死在战场上。
他会找到真正该死的那个人。
他会把之前自己像废物一样没帮上沈郃的事,全部帮他完成。
虽然小沈是会活的,但还是想多刻画一下猫的心理状态[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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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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