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管着族学的是宋智,族中行十六,你称一句伯伯。宋智读书还成,有秀才功名在身上,他的儿孙读书就一般了,比不上我两个孙子,虽还没在明面上决议,但是我们几个老的已经定了,族学在宋智的下一代,就收回我们嫡支来。”
“茶坊那边,是你五爷那一支管的,目前主事的是你五爷的侄子,宋翰,你也称伯伯。我们这一支,因我学了医,我家开了个医馆,也做些买进卖出的药材生意。你原也辩识些药材,往后先跟我学着,从药材买卖开始上手一些事务。”
“你现在收回了祖宗基业,手里有茶山,有桑林,有田地,衣食钱财都不愁了,但也不能就指望着拿租子过日子,须知人若无力便护不住家财,你生的单薄,家里又没有亲兄弟姐妹帮衬,你只能尽快立起来。你若是软弱了,立不住……虽说同族不会逼你至绝境,但若能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是绝不会只撕半块的。”六太爷忆着往事,说道:“你看咱们族内的贫弱之户,往上数二三代、五六代,也是有山有地,住大宅院的,生出一代败家子孙,才落到现在的这步田地。我跟你爷爷是亲兄弟,分家时,两家都分到大宅院,我住的大宅院不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是我爷爷那一代从族亲手中买来的,本来是我爷爷分给我二叔的房子,我爷爷死后没多久,我二叔染上赌瘾,把家财败光了,要卖房子还债,我爹把房子买了下来。”
……
六太爷带着宋白回家,跟宋白说了好多事。中午饭是在六太爷家吃的,六太爷惯常午饭后小憩一阵,宋白饭后消磨一杯清茶,和宋归叙了会儿话,逗了逗宋归的儿子二宝,茶尽后,跟六婆告辞,回家了。
今年是冷冬的消息族里公告后,宋白让天天给他捡柴的小孩们回家去,他屋后和后院里堆的柴垛已经够大了,他让小孩们回去给自己家里囤柴。
这一年的冬天会很冷,是宋白在云州十多年从未感受过的冷。常年不冻的云州会在一夜之间被雪覆盖,云雾仙境变成冰雪仙境,依然美丽,却冷极了。
宋白来往县城,囤了稻麦豆黍等粮食合计二千斤,芝麻花生等杂粮若干,盐糖酱酒等若干……还买了应对冬季的衣裤鞋袜、棉花被褥。下雪后不会有集市了,难买东西,他尽量将衣食用添置齐全,极力为安然度过寒冬做准备。
因为今年是冷冬,族中有些无产人家,没有余钱置办过冬衣食,族老们碰头后,商议由公中出资购买衣食,分发给贫困人家。公中余钱不够,族中大户按惯例捐款,宋白作为族中身家排在前十的人,跟着前头的人捐了二十银元。后头有捐十银元、八银元、五银元的。
就在白孔雀镇的人和周边村寨山民忙忙碌碌为着过冬做准备的时候,蒙山脚下,等了一个多月的人已经忍不住想要撤退了。
“二头儿,三十三天了,咱们还等吗?”
“不等还能咋样?你想进去?”
“不不不!我是说……大头领他们,还能出来吗?”
……
“说好了等三十天,超过三十天兄弟们还没出来,咱们就走。现在是第三十三天了,三当家的,是进去找人还是打道回府,给个话吧。”
……
“大掌柜,二掌柜带人进去三十八天了,咱们还等吗?”
……
“他们进去三十一天了。大哥说一定会在二十天之内回来的……顺子,我想走了。”
“走了……万一大哥他们回来了呢?”
“……顺子,我听说,这地方有个别名儿,叫妖山。你说,这里面会不会真的有妖啊?”
……
是夜。
夜间延续了白日的闷热,宋白歇在书房竹榻上,门与窗皆开着,企图使空气流通,吹散屋内的热意。
后山蝉鸣声扰人,宋白翻来覆去,睡意久久不至,闷热中薄汗洇湿衣衫,睡前洗净的清爽又被粘腻覆盖了。
夜半子时,宋白起身,提一桶清水在月光下冲洗干净身体,换一身干爽衣裳,关门闭窗,眨眼之间,人消失在屋内。
夜半子时,乌云蔽月,山间一道金芒流动,瞬息百米。月隐月出之间,一条通体金鳞、成人臂粗、双目如绿翠、蜿蜒似金流的大蛇出现在宋白家后门口,它昂起头注视大门两侧的门神贴画,碧绿双目中流露出通人性的忌惮。
它在台阶下踌躇,目光中流露出思索的神色,片刻后,围绕这户人家的院墙游走,在一处墙根下找到一个小洞,略作试探,无事发生,便从洞里钻了进去。
月照如水,庭院空寂,金蛇前屋后院逐一搜索,不见屋宅主人。金蛇游出空屋,吐信嗅探,碧绿双目中满是疑惑。
人呢?分明人气未散,说明白日仍有人在此活动,怎么现在没人了?
“呜嗯嘤……”
狗窝里,瑟瑟发抖的半大小狗没忍住,发出呜鸣的颤音,下一秒,肢体僵直,眼睛翻白,假死过去。
金蛇没有分给一条凡狗丝毫注目,思索过后,游向前院。月光下,只见一条金芒蜿蜒而过,翻过井圈,没入井水中。
东方既白,戴冠司晨。
宋白打开房门出来,拉亮门口电灯,就着昏黄灯光前往厨房,厨房的灯也亮起,他开始生火淘米,将早食上灶蒸煮,随后打水漱口洗脸。
天边微曦,头顶浓夜未尽,电灯的昏黄光芒照不明整个庭院。宋白来往干活,没有发现,暗处有一条金蛇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碧绿双目中充满精光。
这日宋白仍然不得闲。上午跟六太爷学习,下午去茶坊对账,还有桑林的租子有几家没交上来的,等着他去催,还有帮他干活的长工短工们,因着冷冬将至,一切的活儿都停了,这些人挣的工钱不够度过一冬,加上族中发放的救济,仍需拮据度日,有些人来找宋白借钱,有些人带着孩子来哭穷,有些人跪下给宋白磕头……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宋白一日下来忙碌不得空闲。
入夜,蝉鸣聒噪,气候闷热。用井水擦过的竹榻凉沁沁的,人躺上去略解暑意,只不得长久。
宋白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酝酿睡意。黑暗中,地面游过一条金蛇,攀上竹榻,张大蛇口,对准宋白脚腕的血管咬下去。
“!”
无形防护,崩断毒牙。
金蛇用比潜入房间更快的速度逃了出去。
宋白翻来覆去几回,到底是睡不着,趁着一身清爽还未被汗腻裹满,心动念间,人消失在屋里。
溶洞空间中,宋白爬上岩石,面对金黄灵芝打坐,‘气’入鼻肺,流遍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飘飘然恍如神魂出窍,杳杳冥冥间妙音入耳,宋白朦朦胧胧似触摸到某种关窍。
庭院里,深井中。
金蛇沉在井底,从嘴里流出的鲜血飘散、上升、融入水中,月光穿过水照射到井底,汇聚金蛇身上。不知是不是光线微弱带来的错觉,金蛇一身金鳞,似乎黯淡一些了。
宋白忙过这几天后,稍微能歇口气了,发现好几天没看到旺财了。旺财是他养的那条小狗的名字,小狗从捉来家里就很粘人,爱跟前跟后,宋白忙起来忘了喂小狗,小狗会绕在脚边呜呜嘤嘤乞食,宋白出门了,小狗会蹲在门口目送他,自己留下看家,宋白回家了,小狗摇尾巴跑前跑后嗯嗯嘤嘤撒娇。
一个人住的宅子里,多了一条小狗,似乎都没那么空寂了。
宋白房前屋后的找它,呼唤:“旺财。”
“旺财?”
“旺财——”
“旺财——……”
“汪呜!汪呜!汪呜~”
后头山里,半大的黄色小狗从树林里跑出来,从后门下的狗洞钻进去,汪汪叫着冲到宋白脚边。
宋白弯腰摸摸它,说:“旺财,你跑哪去啦?”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小狗激烈的汪汪叫,焦躁的围着宋白转圈,爪尖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小狗想告诉主人:很可怕!跟可怕!有很可怕的东西藏在家里!
宋白不通兽语,只能看到小狗状态不对,他有些怕旺财是不是发狗癫了,垂下视线观察旺财的眼睛和嘴角,这两处没有异常,应当不是狗癫。他伸手抚摸旺财的头背,说:“不叫了,不叫了,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弄饭吃。乖哦,乖哦。”旺财被他摸的安静了一些,宋白起身去厨房,旺财寸步不离跟在他脚边,进了前院,嘴里呜汪呜汪的声音没有了,尾巴夹在后腿中间,迈动的四条腿打起了颤。
好可怕!好可怕!不行,不能跑,要保护主人!
旺财被前院弥漫的可怕气息威慑的全身都在发抖,依然一步不离的跟在宋白脚边。
宋白不懂小狗的勇敢,只以为小狗是太饿了,拌好了狗食,放到小狗平常吃饭的地方,拍拍小狗的头,说:“吃吧。”
小狗朝宋白“呜呜”叫唤,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乞求、乞怜。
宋白低头看着它,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叹口气,说:“要吃肉啊?明天吧,明天去街上买两根大骨头回来给你吃。”
宋白近来难得闲暇,趁此机会,不想动弹,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屋檐下,不远处是小狗和它的饭盆,今日天气仍酷热,屋檐荫蔽下,约莫消减了半分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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