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川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这个亭子里。但毕雷与其他的无常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他和他熟悉的那个无常。他紧张地问：“毕雷怎么样了？你们抓到他了吗？”
“抓到了。”无常伸出自己的手给他看，那只黑手套已经回到了他的手里。
陆小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起一口气，问：“你们抓住他之后，会把他怎么样？”
“不知道。”
“你不是无常吗？怎么也不知道这些事啊？”
“那不是我该管的事。”
“哦，好吧。”陆小川试图放下这件事不管，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吐槽，“唔，有件事我真的很好奇。就是你们阴间选拔无常的机制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听你讲过的那些，一直以为你们无常都各自为战。但我刚刚怎么见到了好多和你一样的无常过来索毕雷的魂？”
“不知道。”似乎是自己也感觉到这话毫无内容，无常解释说：“我只有一种模糊的印象，感觉自己前世好像也是在阳间生活过的人。然后我死了，忘掉了关于前世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轮回，并且有了这副手套和法力。我不记得有谁吩咐过我该怎么行事，但我就是知道，引渡亡魂是我的职责。至于其他的，都不是我该操心的。”
陆小川还是不明白：“那其他的人为什么就会一起行动。”
“我猜他们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无常解释，“他们只是要为自己的工作对象负责，为那些冤死在毕雷手下的人缉凶。”
陆小川依旧觉得关于地府的事情神秘又奇怪，无法理解无常所说的一切。
在他皱眉思索的时候，无常突然说：“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在陆小川的疑惑中，无常一手伸向自己一侧的衣襟，从怀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粉颜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陆小川吓了一跳，猛地跳起来，下意识地想躲开它。
无常手里捧着一个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胎儿，解释说：“这就是你兄弟，陆小平。”
陆小川克制住心里的不安，小心地走近了两步，去看他那从未谋面的孪生兄弟。
陆小川从未见过这样小的人类胎儿，但他看得久了，莫名就有种熟悉的感觉。他心里不受控地涌起一种久别重逢的感动，让他不自觉地湿了眼眶。
那胎儿一动不动的蜷缩着，面上的表情似是隐隐含着痛苦。陆小川大气也不敢喘，小心谨慎地问：“他这是因为……已经死了吗？所以才没有呼吸？”
“是的。”无常将手向前一送，示意陆小川接过陆小平，“接住他，你们错位的那部分魂魄就会换回来，你就再也不会在睡梦中进入混沌了，他也能解脱了。”
陆小川却后退两步缩起了手。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他从小到大一直都痛恨着自己在梦中进入混沌的体质，可到了真能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他又没有那么急迫的想要摆脱了。
他犹豫着说：“我能再想两天吗？突然就说可以不用入梦了，我还不太习惯……还有他，他能听见咱们说话吗？我是不是应该跟他说点什么？”
无常有些困惑：“他听不见我们说话。即便他能听得见，他从未活过，你又能对他讲些什么？”
“呃，比如告诉他我们家是什么样的？我……我们俩的爸妈是什么样的……就大概这样的话嘛……”陆小川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太矫情了。但他这会儿就是止不住的纠结犹豫，没有办法下定决心。
陆小川拼了命的去想自己此刻的退缩从何而来，然后在这样的思绪中脱口而出：“等到我们两个换回来之后，我还是我吗？”
无常并没有回话，只是做出费解的表情。
陆小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蠢话，他现在本来也不是完整的他自己。从所谓的魂魄来说，要等他把陆小平身上的那部分换回来之后，他的魂魄才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可要是从思想和哲学的角度来说，这又是个能困扰陆小川一生的问题。
无常不知道陆小川在用他松子大的脑子思考这么深奥的东西。他换了另一种方法催促：“从前没有人注意到你身上的能力，但在毕雷的事情之后，你若是还保有这样的能力，只会给你自己招来祸端。”
陆小川不是很懂：“什么祸端？我这二十几年除了梦里会见到鬼，好像也没遇见其他的事。”
无常说：“你不是唯一一个具有穿越阳间与混沌的能力的人。通常，在不惹出乱子的情况下，你们并不是无常的目标。”
“啊？那什么样才算是‘不通常’？”
“比如有人要利用这样的能力，穿梭阳世、混沌和阴间，令亡者复生。”
“卧槽这真的可能吗？？？”陆小川震惊了，感觉这种事只有小说和电影里才能发生。
“几乎不可能实现，但也只是几乎。”无常说，“所以从前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还好，现在经历过毕雷的事情之后，继续留着这个能力，会让你被有心人盯上，利用你的能力做他们的‘桥’。”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陆小川越听越觉得背后发凉，“我换还不行吗。”
陆小川看着躺在无常手掌中的陆小平，心一横，托起陆小平贴向自己——
几周后，农历新年。
陆小川坐在床上，手臂上缠着刚洗好的毛线卷，配合着他奶奶缠成毛线团。
陆小川机械地晃着手臂，好让他奶奶更顺畅地抽出毛线。他在重复性的工作中发起了呆，直到被他奶奶突然拍了拍膝盖，才惊得回过神来。
“川川，想什么呢？”他奶奶问。
“哦，没什么。”陆小川答。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试探着问：“奶奶，我妈前一阵跟我说，我还有个双胞胎的兄弟，但是我生下来了，他没活下来。你知道这个事吗？”
陆小川的奶奶非常淡定地回答：“知道啊，你们哥俩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你叫小川，他叫小平嘛。”
陆小川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奶奶解释，不过她在他小的时候就没少给他讲一些灵异故事，陆小川倒也不担心自己会吓到老人家。他说：“我前一阵好像在梦里见到他了。”
听了陆小川这话，老人家也没什么反应，反而还有点曲解了陆小川的意思。她说：“你想见他呀？他正好就在这儿呢。”
“啥？？！”陆小川被吓得炸了毛，慌张地四下去看，不知道他奶奶竟然有能看穿阴阳的本事！
他奶奶把毛线团往床上一放，在陆小川的惊魂不定中，走到老旧的木制衣柜旁边，伸手去开最高处的柜子。
陆小川怕她摔到，赶紧去扶：“这么高的地方您就别够了，要拿什么东西，我来帮你拿。”
他奶奶指挥着陆小川搬来一把椅子，踩着上去，打开了上面的柜门。
“就在最里面。”老人家踮着脚试图向内张望。
“这个？还是这个？”
“不是。不是。都不是。还要再往里。”
陆小川摸了半天，接连掏出来好几样老物件，直到摸出最深处的一个小布包，他奶奶才点了头：“就是这个。”
陆小川从椅子上下来，提着包袱扣晃了晃。那只布包他一手就握得下，包袱里包着一个金属的小盒子，盒子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晃动，撞在盒子上发出叮叮当当和沙沙作响的声音。
“奶奶，这什么啊？”陆小川纳闷地问。
他奶奶轻描淡写地说：“你弟弟。”
“啊？啊？！我弟弟？在这里面？！”
“对啊，他的骨灰嘛。”
“害，您吓我一跳。”陆小川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我妈说，她当初把他交给医院了，你是怎么拿到这个的？”
“哎呀，我们是故意让你妈妈这么以为的嘛。她当时刚没了你弟弟，你又弱得一副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样子，她心里乱七八糟的全是烦心事。
“你爸为了让她安心，就说把小平交给医院处理了。但我和你爷爷舍不得。你是我们的亲孙孙，小平虽然没活下来，但也是一样的。所以我们俩把小平从医院里带出来，他的后事都是我和你爷爷一起办的。”
陆小川手里握着陆小平的骨灰盒，心情有点复杂。
“怎么了？”他奶奶问，“你想要把它拿走？你要拿就拿嘛，反正这也是你双胞胎弟弟。”
陆小川一脸牙疼似的为难：“我就不拿了吧。我这些年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也都过来了。”
“那就还放在我这里。”陆小川的奶奶接过小包裹，“川川，奶奶和你说啊。要是将来有一天，奶奶去找你爷爷了，你就过来把你弟弟找出来，跟我们老两口葬在一块。这事不用告诉你妈，我怕她知道了难过。”
“嗯。”
陆小川说不出他奶奶的这番话哪里宽慰了他。他只是莫名有种感觉，感觉关于梦境中的混沌，关于他那个早夭的孪生兄弟的一切，在这一刻就算真正结束了。
他是陆小川。他只是陆小川。
谁能想到这本的初稿是想写人鬼情未了的（干笑）。最终的完稿写成这样，只能说并轨规培生哪有不疯的哈、哈……压榨他人劳动的各位，毕雷is watching you。
以及最后再说一遍：
个别医师的失职不代表整个行业的失德！！
毕雷是偏激的厉鬼，他的恨意是经过放大的，他对现实的记忆是经过自我认知的扭曲的，不能代表任何正常人的观点！
我见过草菅人命的老畜生，也见过最高尚的前辈医者，但这两种人在医疗行业中都只占很稀少的、些微的部分。
医护群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是最平凡的，和其他所有人类一样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她/他们也有头疼脑热，也有需要他人治疗的时候。都是为了生计而出来工作的普通人，请不要因为个别人的失德或高尚捆绑整个行业的所有人，更不要用“无私”和“奉献”道德绑架任何人。（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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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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