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后。
有池去而复返,整个人犹如濒死的鱼,满脸都是死意,他说:“王爷,王妃不要。”
“不要?”
朱楹以为自己听岔了。
他看着有池,几乎是一字一顿了:“你再说一遍。”
“小的说,王妃不要。”
有池认命地重复了一遍,又说:“王妃说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送了东西就必须得收的道理。王爷送东西过去,是王爷的事。可东西要不要收,却是她自个的事。”
“所以她……”
朱楹又笑了,笑完,声音更冷了:“你有没有同她说,匣子里头是什么?”
“没有。”
有池摇头,“小的还没来得及。”
并非他不想告诉王妃,匣子里是什么。可王妃,压根就没给他机会啊。
许是记得前头在九成斋里的冷待,一见了他,月桃几个,就没好脸色。待听说他的来意,更是好脸色加没好脸色。
他倒是想放下东西就走。可月桃,好像预判了他的预判。
她将他用拂尘,一把推了出来。
他能怎么办?他当然只能,灰溜溜地回来啊。
“王爷,要不。”
挠了挠头,他暗忖,许是,他刚才切入的时机不对。那匣子看着黑漆漆的,王妃应该不感兴趣。若是换个旁的什么东西,王妃一眼就看到,兴许,就能留住他了。
“王爷不若挑一样东西,假装送给王妃。小的拿着那东西,再去一趟,兴许,这回能将真相一并告诉王妃了。”
“送东西?还假装送东西?”
呵。
朱楹睫毛动了动,他并不生气,反而问:“那依你之见,本王送个什么东西好呢?”
“当然是!”
有池差点脱口而出,当然是珠宝首饰了。可,转念一想,虽然天下间没有女子不喜欢珠宝首饰,可九成斋里,除了自己和王爷,以及另外伺候的几个小厮,再没其他的人。
和尚庙一样的地方,哪来珠宝首饰啊?
便改口:“不若随便送个花瓶字画什么的。”
呵!
朱楹嘴唇动了动,他冷笑,“你倒做起了本王的主!”
呃。
有池无奈,瞬间闭嘴。
正欲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忽听得:“走。”
走?
走去哪?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触及朱楹神色,忽然一个激灵。
他懂了。
王爷是要去王妃那里。
当即乖觉地上前打帘子。
主仆二人不让旁人跟随,只脚步不停地往平山堂去。到平山堂的时候,屋檐下已经亮起了灯。垂花门外守着的小丫鬟一见到他们,嘴巴张成了鹌鹑蛋。
“王妃,王爷来了!”
丫鬟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
有池心里咯噔,想说,至于吗,王爷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不过……看看王爷的神情,他选择,还是闷头往前吧。
“王爷怎么来了?”
月桃和月菱两个闻声迎了出来,见到朱楹,她们皆愣了一下。
朱楹也不多言,目光落在檐下亮堂堂的灯上,他的声音,叫人听不出喜怒:“怎么,这平山堂,本王来不得?”
“奴婢不敢。”
月桃忙认错。心中却想着,不是发了誓,说从此以后,再也不入平山堂吗?这……这这这,算打脸吗?
但,王爷确实站在外头,没进里头。从这个角度来说,也不算打脸吧?
心中诸般念头闪过,朱楹却问了:“王妃呢?”
“王妃……”
月桃有些犹豫。
知道自家王妃不想见王爷,有心想找个说辞。可一时半会,她竟想不到。
着急间,月菱出声了:“王妃在沐浴。”
“既是沐浴,为何没听到水声?”
朱楹神色未见变化,他目光落在那窗边的灯影上,停顿了一瞬,又转向别处。
“因为。”
月菱咬了自己嘴一下,有些后悔,找错理由了。
大概急中生智,她忽然想到一个说辞,便道:“因为王妃在干洗。”
月桃:?
有池:?
就连朱楹,眉心都跳了一下。他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伸手拂开不知何时飞过来的小虫子,道:“去告诉你们王妃,说本王就在这里等着。她几时洗完,本王就几时走。”
“王爷。”
月桃的表情有些难言,想说,你好变态啊。话到嘴边,却是:“奴婢这就进去传话。”
其实不用她进去传话,徐妙容也听到了。
将手上最后一颗葡萄吃完,徐妙容意犹未尽地起了身。走至门口,脚步顿了一下,而后,径直走了出去。
“王爷怎么来了?”
她问朱楹。
朱楹却不回应,只问了:“什么样的干洗,竟能把你的嘴洗变色?”
啊这……
她无言以对。
暗自腹诽,这葡萄好吃是好吃,只可惜,容易染色。她相信,她的嘴唇已经染上了紫色的汁水。
懒得去擦,她无动于衷。
朱楹却又开了口:“是你让人把账本送到九成斋的?”
“嗯。”
她不否认。
朱楹又道:“也是你告诉崔妈妈她们,若缺钱,直接来同我要?”
“嗯。”
她依然不否认。
“是不是本王直接接管了府上的中馈,你才肯消停?”
倒也不是不可以。
在心里回了一句,她道:“王爷若是想,妾身自会退位让贤。”
“你。”
朱楹动了怒,他面色也比方才难看了几分,“你可还记得,本王曾经说过什么?”
“王爷说过的话太多了,妾身实在不知道,王爷问的是哪一句?”
“本王先前说过,你若安分守己,本王自会给你体面。可你莫不是,忘了你的本分?既是王妃,你自当……”
自当你个大头鬼!
“妾身的本分,可不是当冤大头!”
回了一句,徐妙容心中的不满刺啦啦地往外冒。
旁人谈恋爱,多少图点什么。要么图钱,要么图爱。可她现在,是要钱钱没有,要爱爱也没有。若安王府和曹国公府一样财大气粗,也就罢了。
可,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表面的尊荣,全靠她自行贴补。
他倒是精,人往九成斋里一坐,岁月静好。可特么负重前行的,是她。
现在她不想负重前行了,这穷的响叮当的王府,她不补贴了。
“王妃的身份,可不是本王求来的。”
朱楹的确恼怒之极,他说了一句,徐妙容冷笑,回怼:“合着还是我求来的?”
说着求来的,心中对朱元璋的不满达到了顶峰。若不是朱元璋一锤定音,她能和朱楹凑成一对?盲婚哑嫁,看似门当户对,可这王府,还没她有钱呢!
越想越觉得生气,干脆直说了:“王爷既然如此嫌弃妾身,这安王妃的身份,妾身也不是不能还回去!”
“你在威胁本王?”
朱楹的目光中已无一丝温情,他捏着衣袖,只觉,从未有过的烦闷。
“王爷,有话好好说!”
有池见势不妙,怕矛盾越发激化,忙用力地拍了拍手上的匣子。见了那匣子,朱楹才想起来,差点忘了正事。
便指着匣子,呵道:“还不快把东西放下!”
有池知他气狠了,忙麻溜地把东西放下。
见他一拂衣袖,往外头去了,忙抬脚跟上。走了几步,他却又顿住,人虽不回头,声音却清晰传至每个人的耳里。
“告诉魏国公,让他管好自家人!”
徐妙容没搭理他。
心中却委实有些奇怪,怎么这匣子,就非得送到她手里呢?这匣子,跟魏国公,也就是她大哥有什么关系?
狐疑地拿起那匣子,她心中惊疑不定。
没记错的话,这匣子,好像就是吴姨娘捧到当铺的那一个吧。
匣子。
吴姨娘。
魏国公。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拿着匣子进了屋里。借着灯光的照耀,她打开了匣子。入目……便是一样精致到极点的首饰。
三瓣金灿灿的金叶子,龙眼大的青玉珠子,下坠绿盈盈的扁玉珠。
这首饰,一看就很贵!
只是,她怎么觉得,好像从前在哪里见过一样。
绞尽脑汁细想,忽然,福至心灵。
这不正是她亲王妃冠服上的绶带玉坠珠吗?
只不过不同的是,眼前这坠珠,与她冠服上的坠珠,形制略有不同。
“早晨我又听说,丢了几个金花穿玉坠珠。”
白日里,徐妙锦抱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眉心一跳。
金花穿玉坠珠。
卧槽!
她懂了。吴姨娘从沐氏的诰命服上偷了几个珠子,拿到当铺里换钱。而朱楹那句“告诉魏国公,让他管好自家人”,是在内涵她,你娘家人做贼了!
脸突然有些红,耳朵也有些烧,她恨不得冲到吴姨娘面前,对她说:你能做个人吗?
顾不上思索当铺的人怎么敢收这珠子,也没脸问朱楹,吴姨娘还有没有其他出格举动,她心急如焚,只恨不得赶紧把这“赃物”交还徐家。
可巧,她欲往徐家去,徐家那头,曹氏也派了人来,说徐辉祖让她快些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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