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小姐什么脾性她还不知道吗?满心满眼只有少爷陆亦寻,绝不可能接受其他女人与她抢少爷的。
若不是自己有了身孕,还真不敢与自家那情痴小姐正面杠上。
此刻有这么好的机会,小姐怎么可能痛痛快快接下她的茶,承认她的身份。
只是眼下厅内这么多目光如炬的夫人,她也不敢弄鬼,只得硬着头皮去倒了一杯茶,走到沈七七面前,跪下将茶高高举过头顶:
“少奶奶,紫玉近日身子不适,夜不能寐,总是神思恍惚,这才忘记钥匙带着身上,绝非存心欺瞒少奶奶,求少奶奶接了妾身这杯茶吧。”
她既低姿态求了沈七七,又话里有话的提醒陆夫人,她有孕在身一事。
沈七七是必定要为难于她的,只盼陆夫人看在她腹中有陆府血脉的面上,莫让她太过受辱。
一杯茶高高举过头顶,紫玉跪在地上,垂了头,闭了眼睛。
夫人肯不肯在众目睽睽下帮她,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可能是怀孕所致,也不能全怪你,”
一只雪白的柔荑将她举高的茶杯接过:
“你有孕在身,不宜久跪,快起来吧。”
紫玉赫然睁眼,猛地抬头望去,竟是沈七七已接过她的茶杯,微笑捧在手里,温柔恬美,面上竟全无一丝嫉妒怨恨的神色。
上辈子沈七七被最信任的婢女背叛,对紫玉厌之入骨,反将后来入府的平妻卫岚错认为好友。
结果紫玉孕后期用了卫岚带来的府医,难产大出血,一尸两命。
沈七七不久之后神智失常,惨死火海……
她死后竟还有讹言四起,说是被她害死的小妾和孩子来找她索命了......
所以,重生一世,她才不会再和紫玉斗。
紫玉被墨玉扶了起来,呆愣愣怔了一瞬间,却又福下身,再次恭恭敬敬行了个妾室之礼,由衷道:
“紫玉拜谢姐姐大度。”
在座夫人们不禁心中感叹,这沈七七真是宽和明理,谦逊温柔。
这样的媳妇啥时候轮到我家?
这明里暗里欺负媳妇的恶婆婆陆夫人,上辈子积了什么德配得上这么好的儿媳妇?
上哪说理去?
气氛放松下来,陆夫人宣布开席,佳肴一道道摆满柚木大桌。
陆夫人含笑起身,称今日设宴,不过为诸位清酌一席,还请各位不必拘礼,自在随意才好。
沈七七一连多日在庄上,没吃过一顿饱饭。
此刻被三舅母拉着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红烧石鸡、带冻姜醋鱼、五味蒸面筋、枣泥糕、黄焖大鳝......
忍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她真饿坏了。
场面话说完,正式开宴,席面上一时八珍玉食,言笑晏晏。
沈七七的手刚碰到筷子,就听身后的墨玉轻轻咳了一声。
沈七七无声叹出一口气,放下筷子,款款站起身来。
面上神情不变,内里人都要碎了。
大户人家有规矩,吃饭时,儿媳要先伺候婆婆用餐,安箸捧饭,进羹布菜。
再如何疲累,这是她职责份内之事,总不能推脱给他人。
行至离陆夫人还有两步之遥,却见陆夫人朝她看来,摆手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免了,少奶奶大病初愈,好生养着吧,不必劳动。紫玉来伺候,这些天都是她伺候着,我也惯了。”
沈七七脚步一顿,赫然愣在原地。
见她这幅如遭雷击的样子,段姨母、陆亦棂飞快交换一个志得意满的眼神,心中乐开了花。
沈七七刚成婚之际,父母担心她在陆府吃不惯,特意陪嫁了四个厨子过来,手艺甚至超过天香楼。
陆亦寻那时与她感情还好,日日到芳草院中陪她用餐。
哪知陆夫人面上不言不语,赶上一次赏花聚会 ,陆夫人竟当着众多外人的面,当场评说她商人之女,不懂礼数,骄纵享受惯了,哪里看的上上房的粗茶淡饭,不肯来上房屈就也就罢了,日日拉着少爷去她房中用餐,为人媳妇,自己享乐就够了,侍奉公婆这种事,不敢强求人家。
沈七七听了这话,惶恐不已,吓得忙裁撤了小厨房,遣散了厨子,又自掏腰包,将府中各房伙食费翻了倍,自己赶去上房婆婆面前侍奉赔罪。
陆夫人当时端足架子,说沈七七眼中只有自己享乐,公婆的颜面、礼数早已置之不理,如此轻慢,不敢受她的伺候。
沈七七那时才明白,原来侍奉婆母用餐,是正妻的义务与权利,她在府中地位本就岌岌可危,因此十分看中这个证明自己地位的机会。
为求得婆婆原谅,她不顾下人在场,跪求婆母给她一个机会,证明她不是那好逸恶劳,不敬公婆的人。
百般哀求,泪如雨下,最后才求来陆夫人轻蔑一句:
“既如此,往后看你表现吧。”
这一表现,就是一日三次,连续几年。
为了彰显自己正室少奶奶地位,这些她都无怨无悔的承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却突然在此刻,失去了这个千辛万苦争取来的机会。
陆亦棂见她呆立原地,方才的挫败感瞬间烟消云散,忍不住落井下石,笑说:
“嫂子,你嫁入我家这么多年,侍奉婆母的手法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你看你不在的这些天,紫玉姨娘伺候母亲,母亲心情愉悦,每餐都能多进半碗饭呢,”
段姨母也故作惊讶地附和:
“竟真是如此!我说姐姐怎么近日容光焕发,连平日的筋骨痛都好了许多。怪道人常说,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就好了。”
站在角落的紫玉忙赶上前来,一手拢了袖子,一手拿起筷子,夹了块鲜炒笋片,轻轻放入夫人盘中,轻柔恭顺道:
“紫玉记得前些天厨房做的笋丝,夫人曾夸赞过,今日这道笋片,看来翠绿清新,夫人尝尝合不合口。”
诸位夫人见原本只能正室所做之事,却偏偏指定让妾室去做,明显就是打压正室,抬高妾室之举,都替沈七七不满。
但陆夫人话说的冠冕堂皇,说沈七七大病初愈,需要多将养。
虽说在场人人都知道陆夫人究竟什么意思,可这话在前,也不便帮沈七七开口说话。
此刻见沈七七愣在原地,怔怔凝望着忙前忙后,巧笑嫣然的紫玉姨娘,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沈七七脑中正如锣鼓齐鸣,鞭炮阵阵,原来这桩苦差事,竟能如此轻而易举甩出去。
这些年来,一日三餐的每一顿饭,沈七七都任劳任怨伺候婆母用餐。
有时婆婆心情好,进羹布菜完毕,恩准沈七七一起坐下吃饭;
大部分时间迟迟不发话,沈七七就要忍饥挨饿,全程站在旁边伺候,直到家人吃完全走了,才轮到她坐下吃些残羹冷炙。
而如今......
她抬眸望向紫玉,尽量将如释重负的庆幸与窃喜,掩饰为羡慕和向往。
然后轻快向陆夫人福了一礼:
“婆母如此体恤,真乃阖家之福,七七谢过婆母。”
转身回去吃饭了。
陆夫人筷子僵在空中,一口气没喘顺梗在胸口,被气了个愣怔。
她完全没想到沈七七会是这样的反应。
原以为她为显自己正室之位,纵是屈膝哀求,也要设法强留身侧伺候呢。
再看桌上夫人们呢,面色都隐隐透着嘲讽窃笑。
别府夫人,孩子多的,三四个大户人家娶来的儿媳妇围着侍奉,只有陆夫人,折腾半天,就剩个妾伺候,也不知丢得是谁的脸。
陆夫人一口气梗在喉间,那口笋片简直难以下咽。
过了半晌,紫玉夹了条黄焖鳝鱼进她盘中。
鳝鱼油亮亮的头朝向她,圆豆的眼睛盯着她,略有些变形的鱼嘴对她张着,仿佛正与席间众人一起盯着她低语和窃笑。
她心中气恼不休,一把将那鳝鱼拣扔出盘外,回身狠狠瞪了紫玉一眼,吓得紫玉打了个冷颤。
陆夫人微微侧首,在桌下轻踩了陆亦棂一脚,随即对女儿递去一个颜色。
陆亦棂顺着母亲眼色看去,见沈七七姿态倒挺优雅,饭量毫不含糊。
刚吃完一个鸡腿,马上三舅母又夹了鲍鱼给她放入盘中,让她“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
再看坐在她与沈七七之间的于夫人,也夹了鲜蘑菜心给沈七七,满目怜惜,说她脸色不好,可要好生养着才是。
于夫人家中次子于逸尘,比陆亦棂大两岁,与她兄长陆亦寻是同僚,皆为行人司副光禄寺典簿。
矜雅俊秀,萧萧朗举,是明月一般的人物。
陆亦棂每每见到他,都怦然心动,小鹿乱撞。
就连见着于夫人,都与对其他长辈不同,只盼能给于夫人留个好印象。
只是于夫人不知道为何,对她从来都淡淡的,看不出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
没想到,却对这个陆府人人瞧不上的沈七七如此优待。
陆亦棂心里像被陈醋泡着,蜇得又酸又痛,忍不住开口道:
“嫂子,你也真坐的住。”
沈七七抬头向她看来,面露不解。
陆亦棂冷冷一笑:
“母亲说不用你伺候,那是体恤你刚回府,但嫂子你就真的全程坐那里吃啊?也真好意思。”
“侍奉婆母用餐,本就是儿媳份内之事,也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可现在,全都是紫玉在做,若外人看来,还真看不出谁是正室,谁是妾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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