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浩随之站起身来，向外看了一眼，指着其中蓝袄黄裙的叶池挽道：“那个我见过，是叶向高家的六姑娘叶池挽。那丫头可贪吃了，前些日子在正阳门外的湘菜馆，她一个人点了一个辣锅，几样小菜，两笼汤包，吃完之后，又去外面的小摊上吃了一碗豆花，最后还在玉和斋买了几盒点心带回去……”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珠一转，拉拉朱常洵的衣袖道：“对了，三哥，说起来她还是你将来的小姨子呢！不过我倒觉得，这小姨子性情豪爽，没有心机，除了贪吃之外，哪里都好。不如你去向父皇请旨，让父皇将为你指婚的对象改成她，反正你洛阳封地富庶，也养得起……”
“常浩，你的话好像有点儿多了。”朱常洵慢慢转头看向他，潋滟一笑，清润的嗓音人畜无害。
朱常浩却感到一阵脊背发凉，立刻识趣地闭了嘴。
少顷，他又将目光移向叶池挽身旁的江抒，眼中出现几分惊艳之色：“旁边的那姑娘可真美，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朱常洵望着楼下正目送朗莫远去的江抒，薄唇轻启：“除了叶向高那个极少出过家门的四女儿叶江抒，还能是谁？”
“原来她就是我未来的三嫂啊！”朱常浩有些讶异地道。
以前他只听人说叶家四姑娘生性软弱，胆小怕事，没想到竟是这般丽质天姿的美人，看来传言果然不可信。
语毕，他突然好像想到什么，回头望向朱常洵：“既然她就是未来的三嫂，那刚才那么危险，三哥为何不去救她，反而将这英雄救美的差事让给那朗莫？”
“此时就叫三嫂，未免显得有些早了。”朱常洵慢慢自窗外收回目光，轻声道，“现在距婚期还有大半年，谁也不敢保证中间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
“三哥不想娶她？”朱常浩从这话里瞬间明白过来他不去救人的原因。
朱常洵没有正面回答，只道：“父皇以为只要让我娶了叶向高的女儿，叶向高就会站在我这边，他错了。以叶向高那种鲜少私心、周全大局的性格，更有可能会通过这桩婚事，让他女儿想办法说服我去洛阳就藩。”
“三哥不愿娶叶江抒，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吧？”朱常浩神情凝重地道。
许久，不见他回答，他定定地望着他，低声而笃定地道：“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是吧？”
朱常洵不曾想他会这样问，身子微微一顿。
朱常浩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阵子，又道：“三哥，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出她的野心吗？她想当皇后——！当初跟你走得近，对你好，那是因为父皇最看重你，想要立你为太子。她要心里真有你的话，就不会在大皇兄被立为太子后，宁愿去太子府做一个小小的选侍，也不跟你在一起了……”
“好了，你莫要再说了，”朱常洵淡淡打断他，“从她入太子府的那刻起，我朱常洵的眼里，就再也没有这个人——”
宽阔热闹的崇文门大街上，朗莫和一众锦衣卫的身影很快便淹没在人群中。
叶池挽伸手拉了拉仍然望着那个方向的江抒，嗔怪道：“四姐姐，别看了，人家都要饿死了。”
江抒转过头去，见她一副委屈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抬手指向对面的云香楼：“好好好，不看了，四姐姐这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二人穿过人群熙攘的街道走到云香楼门口，站在外面迎客的伙计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叶姑娘，您过来了，快快楼上请。”
他这话自然不是对极少出过家门的叶四姑娘江抒说得，对象是同样姓叶的叶家六姑娘叶池挽。
叶池挽冲他粲然一笑，不等他引路，拉着江抒走上楼去，直奔三楼的雅间。
由于这里主要是留给一些文人雅士以文会友的，并没有像二楼那样隔成单独的房间，而只是在席坐与席坐之间，以画屏隔开。
叶池挽拉着江抒走到一个靠近排窗的位置，那伙计也已经跟上来了，他扯下搭在肩上的抹布，擦了擦二人面前的桌子，满面笑容地道：“叶姑娘，快快请坐，您二位这次要些什么？”
叶池挽想都没想道：“还是像上次一样，把你们这里的好吃的都端上来，尤其是那道鲟鱼八珍锅，我要三个——”
朱常浩本来还与朱常洵因为提到不该提的人而相对沉默，隔着一道屏风，突然听到她这豪迈的语气，不禁哂笑出声。
看来，这叶家六姑娘的贪吃，真是越发见长了。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姑娘我要三个锅怎么了？又不是不付钱！”被这类似于嘲讽的笑声刺激到，叶池挽顿时有些恼火。
好歹她也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好不好，因为贪吃被人笑话，多没面子啊！
“叶姑娘——”来不及阻止她，一旁的伙计忍不住替她捏了把冷汗。
坐在屏风那边的可是瑞王殿下和他们东家福王殿下，姑娘你在发火之前，也应该先看看人呀。
但愿他们东家和瑞王殿下不要生气，不要跟这冒失的丫头计较。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叶池挽心中有气，丝毫没有领悟到那伙计的善意。
江抒看那伙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对，那边也许坐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忙拉着叶池挽走到背对着那扇画屏的椅子旁坐下来，劝道：“六妹妹，你不是饿了吗？还是先让他们把吃的端上来吧。”
“好，小的马上就去。”那伙计也不想自己在场的情况下发生什么事情，慌忙向外面跑去。
扶叶池挽坐好后，江抒走到她对面正对画屏的位置站定，隔着屏风向着那边的人抬了抬手道：“舍妹年幼无知，失礼了，还请见谅。”
屏风的另一面，听到她这不卑不亢的声音，朱常洵漆黑的眼眸不禁轻轻眯起。看来，叶向高这个嫡出的四女儿还是有些胆识的，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胆小软弱。
他抬手按住想要开口说话的朱常浩，阻止他出声，朗声回道：“无妨，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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