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我回来了,阿雒。”
陆憬心事重重的走回家中,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显憔悴,眼下忽然看见残壁间生了缝隙,里面被放了几株扎眼的黄花。
陆憬知晓一会子必有暗哨前来,当即升起警惕锁紧院门。
“阿憬,你不是说要买菜回来吗?”
正在院中洒扫的妙龄少女,看着陆憬面无人色的遮掩什么,手里隐约带着没擦净的血迹。
“阿憬……你的手?没事吧?”
“不碍事,我半路被一个老伯撞倒,菜撒了一地,手……磕在墙边流了点血,明日便好了。”
陆憬佯作无事的安慰阿雒,心里却想着如何能支走眼前这个祖宗,好能顺利跟暗哨通信,避过外面虎视眈眈的耳目。
“没事就好……”
阿雒原本娇俏的眉眼蹙成一团,她仍有些不信陆憬的说辞,忽而念叨起陆憬师父前些日子的来信。
“大人在信里,可是好一顿嘱咐,说要你多多照应我……而且,你师兄也要来京城了……”
陆憬嗯嗯哼哼的随声敷衍,无意打扰阿雒口若悬河的演说,甚至直接忽略掉某人返京的消息,很快引起阿雒的不满。
“梅阿婆家中有两户商铺要收租,你昨日答应阿婆……”
“那是你替我答应的吧……”
陆憬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脸上的死鱼眼垂得恰到好处,动辄便拆穿了阿雒的小心思。
“我今日须得值班,你替我去就是。”
阿雒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还问过陆憬今日家中并无访客,实则心里乐开了花,巴不得陆憬快些值班。
“那我替你去了,我走了!”
快走吧……真是姑奶奶……
师父怎么这么想不开……让阿雒进京长长见识……
陆憬将满心焦躁通通赶走,硬望着苏雒走出一里开外,才敢回过神与暗哨接应。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暗哨从后门利索扔进来半块卵石,小心搬开石壁的遮掩,将一小撮包裹碎屑的油纸,塞到墙内之人的袖中,左手搭在她指尖,描出指挥使相授的暗语。
“西,三,嫔。”
陆憬英眉微挑看不出情绪,她转头收好油纸,刚想将传信的缝隙填平,眼前这个匆匆来迟的暗哨,似乎磨蹭着不肯离去。
两人的动作不约而同的凝固良久,直到陆憬试探性地将内墙往外推了半寸,那人才慢吞吞的离去。
“真是作怪……”
陆憬甚至抬头反复确认四周无人,才敢辨认暗哨传递的信物。
生了老茧的指尖,摩挲着油纸的边缘,这抹碎屑看似普通,但等陆憬仔细研磨一番之后,发现其中竟有股隐秘的麝香之味。
麝香并不似贫苦人家的物什,难不成……
“罢了……有什么波折,等到了诏狱的大刑,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陆憬无声的叹了口气,多日奔波下来,她纵然心性坚韧,心中也生了几分疲惫。
不过,这个时辰的话,又该到宫中值班了吧……
紫禁城的瓦梁露出淡薄的淬金色,红瓦高墙的纹路于晨曦照射之下,显得紫红交映,紫金的底色庄严肃穆,也多了几分悲秋之色。
“来人啊——护驾!”
很不幸,陆憬就是那个恰逢皇帝遇刺,还正巧不在御前侍候的锦衣卫值班。
抬头望天,一柄尖锐的红枪,不过半寸功夫,就将要插入身旁同僚的胸膛。
“砰!”
“你小心!”
习武之人多年的肌肉记忆,当即替她做出了反应,陆憬几乎瞬间抛出了绣春刀,将尖枪径直打翻。
“多……多谢。”
一看就资质尚浅的年轻锦衣卫,哆哆嗦嗦地向陆憬拱手道谢。
“这是何等动乱?内殿大监四处相告,宫女也争相携着细软逃跑。”
“这……难不成是……”
“白莲教闯进宫里来了!”
还没等陆憬摸清境况,高她半级的杨百户,便拦住蓄势待发的同僚,与属下神秘地商议着什么。
“所有锦衣卫,不听号令,不可擅动,速速封锁宫门!”
紫禁城的暴动若蔓延至民间,全京城门皆会因此戒严,而宫闱内殿则会更加密不透风……
可恨,白莲教怎么专挑这个时候……
陆憬不自觉地握紧刀鞘,急中生智之下,抻起大了一圈的下裳 ,趁杨百户孜孜训话之时,悄悄站在队伍后,钻进朱红拱门的缝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落了队。
“轰——”
各司锦衣卫被集结于,宫门猛地被撞开的轰响,杂乱的脚步声传入耳膜,她顿感振聋发聩的捂住耳朵,内心的踌躇也暂时平静下来。
锦衣卫穿行于逃窜的人流中,凡留下贼人踪迹之地,无一例外的血流成河,偶有位分低微的嫔妃,不顾禁令夹带细软溜出寝阁,被手奉敕令的锦衣卫无情拦截。
这场来自宫外势力的暴动,彻底打乱了陆憬先前的计划。
本奉了师父的嘱咐,想借此机会探明御前太监的口风,谁承想……北镇抚司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现在……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宫城。
兵荒马乱之时,最易生事,陆憬躲在门缝中,等到深夜宫人寥寥无几时,蹑手蹑脚地打开那幅粗糙的地图,准备只身找到那个被冷落多年,身藏秘辛的废妃。
当今圣上,最喜以暗语示人,百官闻之纷纷效仿,西……到底是指的西六宫哪个位置?
于宫中停留并非易事,稍有差池就会被抓住把柄,逼问至师父门下。
到时候,不仅查案不得,更难缠的是如何脱身。
吃不着羊肉,反惹一身膻,实在是些值不当的买卖。
陆憬一筹莫展的摆弄着鱼纹,无比郁闷地走到御厨处,侍候饭食的宫人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倒班的宦官收拾残席,时不时还埋怨几声差事难当。
“听说……今日宫中进了白莲教的人?”
“此言非虚……听说白莲教的贼人还闯到中宫里去了,皇后娘娘受了不小的惊吓……”
“皇后……不是自那档子事儿之后,就一心向佛了么?白莲教的人,同中宫能有什么仇……”
“噫……可别多嘴,小心被皇后宫里的人听到了,少不了一顿大棍伺候。”
路过的少监小声嘀咕内宫秘闻,丝毫没注意到旁边伪装成宫内巡逻,独自行事的陆憬。
“哪个宫里的?见了锦衣卫值班,也不行礼。”
“啊,小,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见过大人……”
“本官今夜受掌事太监召见,只是先前从未去过司礼监,这个时辰……不知宫中哪里还可以行走?”
“这……小的并非侍候妃嫔之人,但是宫中盛传……宵禁的时候,最好不要从,从乾西宫绕到公公那里……”
陆憬思忖观察两人神色,看着他们不似作假的战兢,好似将自己划为喜好滥杀的锦衣卫之列。
陆憬颇有些无奈的挥手长叹,暗示两个少监无事退下。
“大人走好,小的们告,告退了。”
她顷刻又恢复成严肃的模样,嚇得两个少监大气都不敢出,连忙侥幸的屈身告退。
“夹道……那不是……”
待少监走远,幼时的记忆重上心头,她有些心悸的迟疑半晌,才规划起下一步动作,下一刻,却被房梁上的惊弓之鸟吸引了视线。
“是谁!”
陆憬不由警觉的回眸,不知怎的……总觉内廷之中有敌人躲在暗处,秘密监视着一切。
“哗啦……”
“……”
果然……依旧无人现身。
陆憬亦步亦趋的放慢脚步,熟练地划开刀鞘,神经时刻紧绷。
“……”
四旁家雀盘旋,显然是惊恐之象,却没有任何气息外露。
“罢了,跟着就跟着吧,反正也不会有人刺杀一个区区总旗。”
陆憬略微打量了下眼前稍显寒酸的御厨所,不敢耽搁便继续赶路。
“锦衣卫……不像陆家的人……”
月光洒在稀疏的叶脉,蝉响断断续续述说着危险。
“飒飒--”
夜近三更,太极殿几近寂静,缭绕的炉烟遮掩灯芯明灭。
苍老白发的皇帝,虔诚地跪坐案前,诵念繁琐的道家经文。
“夏家族人……追查的如何了?”
“回陛下,陆指挥使吩咐锦衣卫连夜出动,可是夏……”
“无用!若没有万全之策,给朕斩草除根!”
老皇帝原本寡淡无欲的表情,忽地现出凶残冷漠的本性,就连身旁的侍从都不禁胆颤三分,沉默地思量当今圣上多变的心意。
素来以谗言媚宠的严首辅,都难以招架皇帝的龙颜震怒,何况此事命犯皇储,严党一脉着心清除党羽,难免错过夏家的漏网之鱼。
严嵩如此细想着,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意。
“西三宫东北方向……四更第一缕光亮照到地晷之上,那便是……王宁嫔藏身之地。”
陆憬按图索骥的抚摸宫墙的缝隙,忽然被半块残缺的瓦片划伤了虎口,她吃痛地缩回右手,点点血珠落在壁垣的缺口。
“冷宫果真残破……这些皇妃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陆憬感受到身旁的响动,异常紧张的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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