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暄和让狱卒打开门，走进了牢房里，空气中一股霉味，耳边似乎有老鼠啃食稻草的声音。
“丰臣吉光，又见面了。”景暄和下巴一扬，眼神清明。
“哼，要杀要剐尽管来吧，别废话。”丰臣吉光只是说。
景暄和也不恼，“你的去留自然有圣上的裁定，可是我今天来，却有另一件事想要问你。”走近了几步，道：“你派遣的潜伏在大理寺的奸细，到底是谁？”
丰臣吉光一惊，微微抬眸，眼前这人八成是将他当成了联络奸细的人，殊不知，奸细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面对景暄和这个普通的中原人，他并不想告诉他这些，只是说：“是我埋在大理寺的内奸，可是我不说，你又能怎样？”
“既然你不想说这件事，那我们就谈谈另外的人吧，你杀了那些人，就是为了让墨娘的重生吗？”
听到这个名字，丰臣吉光敛了散漫的神色。
“我派手下查探，发现你进入大明后误入了苗疆的地界，可是你的哥哥一直没有放弃对你的围剿，所以你受伤了，被墨娘所救，后来她对你悉心照顾，你们二人日久生情，可是好景不长，你的哥哥丰臣谦一还是发现了你的踪迹，墨娘为了救你，被东瀛忍者捅死了，她在苗疆养了一只大猩猩，你便将猩猩装进了木盒，带到了顺天府。”
景暄和声音不大，却让丰臣吉光的思绪一点一点地飘向远处。
不错。
苗疆记载的重生之术里，要杀掉许多人，将他们折磨而死，才会聚集怨气，再埋葬在顺天府不同的角落，便可以来到最后一步——做法。
要做法必须找到几个“木偶”，死去之人的灵魂才能附身在上面。那日他在破庙，让一众手下退散开去，因为做法必须让他与木偶单独待在一起。
徐芃敏和那三名农妇就是他找来的木偶，所以那日破庙才只有他一个人，他指挥大猩猩将徐芃敏等人劫过来，便开始了这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本想开始做法，让墨娘活过来，附身在她们其中之一，可是一封信突然射到了柱子上，那人一身黑衣，片刻便消失无踪了。
丰臣将信拿下，上面写着：“官差已发现此处，速离！”
是谁给他传递的消息？
丰臣来不及多想，赶快逃离了，景暄和的速度却比想象中快，居然追上了他，他这才和景暄和缠斗起来，最后身负重伤，跳入河中。
至于那送信的人，丰臣完全不知道是谁。
难道是哥哥的人？
可是哥哥与他早已经恩断义绝，他不杀自己就不错了，没必要帮自己啊。
景暄和看他神情有异，知道自己的猜测可能走偏了。
她试探着说道：“如果那人真是你的人，你大可以去投奔他，让他给你安排一切，而不是狼狈地潜藏在绿柳山庄地底，连太阳都见不到，所以说，你和那人，也许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丰臣吉光不得不承认，这个中原人的思绪十分敏捷，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漏洞。
“我调查过你，知道你还有个哥哥丰臣谦一，也是如今东瀛的幕府大将军，其实，这暗线还是你哥哥的人吧。”
吉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她的推论。
“可是为什么，丰臣谦一会派他的暗线给你通风报信，你们不是仇敌吗……难道，此事还有第三人的参与，那人替换了丰臣谦一的命令。是谁，可以自由地进入丰臣谦一的书房，改换他的命令？”
她的话像一盏明灯，点醒了丰臣吉光。
“雅子……”丰臣吉光突然喃喃道。
丰臣雅子是他们共同的妹妹，为人机敏，吉光和谦一都很疼爱这个妹妹，对她的要求有求必应，后来吉光和谦一争大将军之位落败被囚禁，还是雅子偷偷放了他，让他和他的死士逃出东瀛，来到大明。
一定是雅子调换了哥哥的命令，将对“丰臣吉光格杀勿论”的命令换成“保护丰臣吉光安全”。
只是这样做，却最终暴露了大理寺暗线的存在。
一时间，对妹妹的思念让他心理防线被攻破，他望着牢房上的窗户，声音如蚊蝇一般。
“雅子，我的妹妹，我好想她……”
他终于对景暄和说出了真心话。
景暄和听完后，点点头，这样说来，前因后果便可以解释清楚了。
又道：“你抓的那位美貌女子可是文渊阁大学士的闺女，真正的千金小姐，本来大学士上奏说那猩猩罪无可恕，要处死它，可是圣上仁慈，说它只是听人命令罢了，实在罪不至死。圣上便将它养在皇宫的牲口房，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毛’，也算是一个好的去处了。”
那猩猩是墨娘生前最喜欢的宠物，对待它就像对待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般，丰臣吉光听到那猩猩没事，神色也舒缓了不少，“其实，我也一直在找那个暗线，可是我的人调查了很久，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对了，你不是说那人那日给你送了一封书信吗？你还留着吗？”
“在这里。”吉光从身上拿出。
字迹是用左手写的，难以辨认，纸张也是最普通的存在，大理寺哪里都有，实在无甚特别。
可是……墨香，这墨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十分清新，往这一点上查，一定能揪出那个暗线。
“那墨娘呢？我做了这么多，她还能够复活吗？”
景暄和驻足，说：“这种复活之法太过荒谬，要害死那么多人的性命，实在是残忍，墨娘是你的爱人，也是你拼尽全力想要珍惜的人，可是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呢，他们就没有亲人吗？他们的亲人，恐怕也想杀了你为亲人报仇吧。”顿了顿，“还有芬儿，她不过是个小丫鬟，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毒手？”
“那是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我才让火烈去解决了她的。不过是一个丫鬟，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
“你说的轻飘飘的，也许对你来说，芬儿只是一个符号，可是你可知道，自从得知了她的死讯，芬儿的娘亲眼睛都哭瞎了，她的弟弟也一病不起，在他们心中，她是世间最重要的亲人，是他们活着的依靠。”
丰臣吉光陷入了沉默。
“至于你，便听候圣上的发落吧。不过我猜想，圣上肯定会送信给你哥哥，你哥哥丰臣谦一恐怕是世界上最不想看到你活着的人吧。”
***
七日后。
丰臣谦一果然回了信，说自己的弟弟冥顽不灵，视人命如草芥，他就当没这个弟弟了，大明皇帝依法处置便可。
朱懿德看到回信，只是哂笑道：“都说皇家之内无亲眷，看来普天之下都一样啊。”
明贵妃正在替他研墨，她屏退了太监，只想和自己的丈夫享受二人的世界。
“陛下，这丰臣吉光着实可恨，可是你可别忘了，在这世界上，真儿永远都会陪伴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
朱懿德抬眸，嘴角含笑，握住了明真儿的手。
“真儿”是明氏的名字，也是朱懿德最在意的名字。
他们是患难夫妻，朱懿德早年只是冷宫中被废弃的皇子，他的生母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宫女，后来被抱到了李淑妃的名下寄养，后来李淑妃有了自己的儿子，便不再管朱懿德了。
是明真儿，一路扶持着他，用自己柔弱的手臂，护住了他，那个时候，谁都不看好朱懿德能继承皇位，可是好巧不巧，名满天下的怀献太子意外离世，而李淑妃的儿子也溺水身亡了，结果他这个冷宫里最不起眼的皇子倒继承了大统，实在是讽刺。
朱懿德继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封明氏为贵妃，在六宫中独大，他本想直接封她为皇后，可是李太后却不同意，说明真儿年纪大了，一个低等宫女成为妃子本就是她祖上积了福泽，怎可立为皇后，还是要找一名门淑女才是。在朱懿德的心中，虽然她不是皇后，他却给了她皇后的荣宠。后来吴皇后对明真儿不尊重，他还废了那皇后。
明真儿以前只是万灵安父亲万襄的干妹妹，她从小家里落魄，父母早亡，万家便收养了她，后来宫里招人，她才去到了顺天府，从一个低等宫女做起，如今到了贵妃之位，也是一段传奇。
于景涟一案后，先皇本想下令杀掉于景涟的亲属，朱懿德却意外的发现，于景涟的女儿的小字也是“真儿”，也许是冥冥之中上天的缘分吧，当时还是太子的朱懿德恳求父皇放过于景涟的妻子儿女，给他们一条生路，父皇沉吟了许久，才从“死罪”改为了流放。
明真儿虽比他大八岁，可是朱懿德知道，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温暖了，就像一个港湾，只要他累了，他就能在身后看到她。
“真儿，朕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永远陪伴在朕的身边，所以朕最看重的人也是你。”朱懿德搂过明贵妃，“只是丰臣吉光和他的一众下属，残害我大明百姓，朕肯定不能放过，就判斩首吧，秋后处决。”
“皇上英明。”明贵妃微笑道，将头靠在了朱懿德的怀里。
晚上九点还有第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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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狱中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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