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五月十一日清晨,随着东西两市的街鼓声缓缓响起,两市又渐渐热闹起来。赵小五领着几位赏宝的客人来到宝翠阁门口,大门上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大锁。

他插进钥匙竟然发现大锁只是虚挂,一瞬间他脑子里想过了所有可能性,是自己昨天闭店的时候忘锁了还是夜晚遭贼了。

他脑子里轰的一下,阴士圭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子。他竟双对着大门双手合十,口中不停默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平安无事!平安无事!!乌贼光顾!!虚惊一场!!”,然后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哐当”推开大门,双腿霎时似被钉在地上无法动弹。他此生从未见过这幅景象,这可比遭贼盗窃还要吓人。

只见阴士圭浑身缠满青绸被吊在房梁上,双眼突出,口唇微张,嘴角还残留着蓝色的血迹,满地散落着金银珠宝,远远望去形如一副诡异骇人的飞天奔月图,吓得这几个人连滚带爬的逃命般跑了出去。

消息犹如瘟疫般快速传来,宝翠阁门口挤满了人。加上之前郑月明在千佛窟自扼脖颈和神奇的飞天脱壁奔向月亮令城内的居民浮想联翩、人心惶惶。就连县尉索昕刚进宝翠阁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在县衙办案多年也从来见过这样诡异的凶案现场。

”阴士圭死的真是邪啊!“,附近米行的伙计说,”全身都被缠上了青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流出来的血还是蓝色的!!!“,混在人群中的舞姬欢资听了米行伙计的话,顿感头晕目眩向后踉跄几步悄悄地消失在人群中。

郑月明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顺着人缝望去,隐约看到阴士圭双眼突出,浑身缠满青绸吊在房梁上。

”听说前晚王家二娘子在千佛窟也碰上飞天缠颈….幸好有人经过才捡了一条命…..那样子….就跟阴士圭一模一样!!!”,路人甲绘声绘色的说着。

”还有这种事??你亲眼所见??“,路人乙被勾起了好奇心。

“千佛窟很多人都看到了….壁画中的飞天脱壁显灵然后飞出洞窟,手里的飘带轻轻一勾就躲进月亮里了!”

”这么离奇??“,路人纷纷畅言,”我怎么没运气能亲眼看见这种奇景!!!“

“千佛窟还有修行的僧人,他们也看到了何况出家人不打诳语….还能有假!!”

路人丙冷哼一声:”要是飞天缠颈缠的是你,你就不这么想喽!!!“

”要我说….还是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才不怕鬼敲门!!他们王家横行霸道….所以才被盯上了……“

在宝珠心里,郑月明虽然时常冷漠,却不是那些口中做亏心事的人。她看郑月明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阴一阵晴,右手不停地搓着袖口,也不知如何回嘴。

宝珠自己气的牙痒痒,啐骂道:“一天到晚没事做…尽嚼些舌根子!当心闪了舌头!”,众人回头见郑月明就站在那里,尤其是她故意将披着的帔子围在脖子上遮挡,这种欲盖拟彰的穿着着实吸引人的目光却又不敢开口问,于是刚刚还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噤声。

在宝珠的搀扶下,她强壮镇定的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在西市的街道上,尽管隔着马车她还是能感觉到行人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的模样。宝珠见状有些心疼,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眉头紧锁自责起来。

那晚当她冲进洞窟时,看到郑月明瘫坐在地,双手紧抠着自己的脖子,双眼惊恐的盯着壁画上牛头马面鬼卒,口中似乎在说什么但又发不出声音,吓得双腿发软,惊叫着喊来周围的人帮忙。

主仆二人得附近龙兴寺的寺僧帮忙,在龙兴寺居住一晚直到第二日清晨,也就是五月初十才返回城内。

郑月明坚称洞窟没有任何人出现,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变成这样,只是眼前恍惚好像壁画忽然复活,飞天手中的飘带就环绕在自己周围。

她双眼中的惊恐让人心疼,寺僧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猜测是洞窟内空气不流通,再加上郑月明近日疲劳、神经紧张导致产生了恐怖的幻觉——结果就是她自己误伤了自己!可这下手也太狠了,一道道红痕可是无法作假。

停尸房内,孙仵作边收拾东西边说:”索县尉,阴士圭确系先遭人勒死后被人吊在房梁上的….嘴边的也不是什么蓝色血液!就是这个东西!!“,说着孙仵作将阴士圭口中含着的瑟瑟石递给索昕。

”染料?!“,索昕蹙眉,”所以蓝色血迹是因为口中所含着的瑟瑟石上的颜料溶解下来的….所以这颗瑟瑟石是假的!!!“

仵作点点头,说道:”假不假我不懂,我知道这染料极像是千佛窟壁画上所用的颜料!!!“,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难道真是飞天显灵?”

此言一出,索昕先是一怔随后笑道:“老孙,你怎么也信这些??这些年你来官府验的案子也不少,有哪些跟鬼神有关?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

孙仵作嘿嘿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显得更深了:”我知道你索县尉天地不怕…..就怕县令驳你的请求!!!”,索昕也跟着苦笑。

本地世族和巨富商贾的势力已经渗入到敦煌的各个部分,两方势力有时还会因一些利益而起冲突,而本县赵县令作为一个外乡人常常夹在中间和稀泥两方都不得罪。

孙仵作见索昕苦笑,赶紧安慰了两句:“听说本州空缺已久的司马很快就有人了?说不定能把这摊浑水澄清了??”

索昕眼睛里有些期盼,还是嘴硬道:“说不定是搅得越来越浑了!!!”,孙仵作见索昕还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收拾好手中的工具准备回家,“嗐,你老拿着这假石头干嘛!!”

索昕一惊,恍然大悟,“假石头?”,他掂了掂手里的假瑟瑟,重量确实不对!石头哪有这么轻的!他用力一捏,珠子表面竟然出现一条泛白的裂痕,“….蜡丸!!!”

孙仵作也有些疑惑,蜡丸一般是用蜂蜡和松脂混合加热制成,用来传递一些密信。这阴士圭的嘴里怎么会含着一颗蜡丸,而且还被伪装成瑟瑟珠?难道里面有什么密信?

索昕迅速用刀割开蜡丸,果然里面塞了一小条青绸。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慢慢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瑟瑟石,蜡中游,三百贯,祭酒殇,五添一,雪落梁,五添二,火噬堂。镜中花,沙中月,胡杨断,银光寒,枉死冤,轮回转!“

索昕和孙仵作二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与不安。

马车停在了兴善坊的王氏宅院门口,郑月明下了马车在王府上下异样的眼神和窃窃私语中回了房间。城中的百姓或许只知道阴士圭离奇死亡和郑月明飞天缠颈,但王府内的仆从却知道一件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就是昨晚夜宴上忽然出现的“血账”,虽未明说但大家猜测账里的郑氏说的就是郑月明。

在他们心中,这两件事似乎冥冥之中有着某种关联,外加郑月明在飞天缠颈中死里逃生,若不是宝珠忽然闯入,她会不会也像阴士圭那样死状可怖??

王家的大儿媳阴四娘,半倚着廊柱,手里把玩着一只玉如意,似笑非笑的看着诡事缠身的郑月明,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将郑月明赶出家门,夺回玉坊经营权!自己儿子的东西,岂能落在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和那个病弱养子的手里。

她想起昨晚的宴席就气的牙痒痒,要不是自己的傻夫君拖后腿,还有那个什么“血账”,自己也不会措错失良机。想到气头上,阴四娘朝着郑月明的背后“呸”了一声,转身回屋了。

事情还要从五月初十开始说起,也就是郑月明在洞窟遇险的第二天。五月十日白天,王严希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马毬比赛,作为输家的阴俊达和张秋恩乖乖献上本局的赌注——数张”地契“!

王严希摩挲着手中地契,发出一声嗤笑。张秋恩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西京胜业坊的宅子占坊将近一半!紧邻兴庆宫,这都看不上?”

“几间瓦舍有什么意思?你张氏有的我都想要!!!”

张秋恩愣了一下,狂笑不已,“…..简直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张氏自前朝起就是已经是名门望族…..就算你得到了张氏的土地不代表你就能得到张氏的名望……生意做的再大…士农工商的商,也是末流!居然妄想与我等世家齐名!我呸!”

阴俊达在一旁不加劝阻反而火上浇油,啐道:”商贾终究是商贾!”,二人一番嘲讽后扬长而去。

王严希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平生最恨别人说他是末流商贾。他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愤愤道:“待安公事成之时,就是我葬你阴氏之日!”

家仆立刻吓软了双腿,“大郎….这话可说不得…..若被有心人听到拿去罗织罪名…..“,王严希抬头望向西窟,仰天大笑起来。

“回城!!”,他气归气,但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因为西窟有他的筹码,而他把这个筹码放在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县。

敦煌城作为边境重镇,城内分为子城和罗城,子城一般设在罗城内的西北角,内设西沙州都督府、粮仓和校场等重要地点,是整座城的权利中心。

外面的罗城则是居民和商业区,城内最繁华的地方则是西市附近的几个里坊,尤其以兴善坊为富中之富,本地世族和商贾居多,而普通百姓则多居住在城东附近。

宴席上,“阴娘子,城郊那些闹事的农户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卖身契都签妥了!自愿去修窟…..”,阴四娘阴骘的眼神落在仆从身上,她在宅子里是一副孝敬长辈、面容和蔼的形象,这种私下用肮脏手段胁迫人的事自然不能放在桌面上说。

仆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连忙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匆匆退下的同时婢女们鱼贯而入,动作轻柔、利落地呈上满桌珍馐。丝竹管乐、舞姬灵动,远远望去好像一副生动的夜宴图。

王敬道年逾七旬,双目渐渐浑浊,面对面前的喧闹和满桌珍馐再没有年轻时的兴致。阴四娘脸上堆满笑容,额间的花钿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光晕,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坐在下位的郑月明和王元瑜。

屋外的雨没有停歇的意思,连绵不断的敲打着夯土堆砌的城墙。在西沙州这片干旱少的地方,雨水对有些人是欢呼喜悦,对有些人却如坠冰窟。

王元瑜怕凉,受不了气温骤降的雨天,隐隐咳嗽起来。郑月明及时将披风盖在他身上又温柔地轻拍着他的后背,整套动作十分娴熟,表明夫妻间的恩爱关切。又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因为二人之间的眼神只有付出却无回应。

而王严希则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目光时不时地投向他的阿娘——阴四娘,交换着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才明白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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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明月夜之飞天脱壁
连载中乐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