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殊的手指在木盒上轻敲几下,节奏平稳,仿佛在奏一首无声曲子。周围的舞姬和乐工悄然退下,屋内静的只剩下手指的敲击声,所有人都静静的等着他的选择。
忽然,曹殊起身离开座位,对着康思明笑道:“既然如此….曹某就谢过康公美意了…..”,康思明等人露出满意的笑容,舞姬和乐工又轻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丝竹声再起,仿佛方才的静默从未存在。
曹殊离开后, “王郎,曹司马这就….算是上了咱们的船?”,阴县丞小心问了一句。曹殊也是出身世家,刚刚又说了那样一句贬低他的话,令他耿耿于怀。此人在西京的名声不小,凭他多年的识人经验来说,曹殊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冷冷地说道:“此人没那么简单….”,康思明点点头,“先暗中观察…..“
“咚咚咚…..”,店主抬起头来,看见一位衣着华贵,气宇轩昂的年轻人随意叩向桌面,脸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他认出这是刚才和阴县丞一起来的客人,遂笑脸相问:“客官有何事?”
曹殊笑了笑,把木匣子推到店主面前,又指了指康思明所在的雅间,说:“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够结账了吧?”,店主小心打开木匣子瞥了眼,又“哐”地一声盖上,连声道:“何止是够了,还余出不少来…..客官不说清楚小的可不敢收!!”
“没什么…..”,曹殊又凑到店主旁耳语几句,店主立刻和容悦色,心领神会,忙道:“明白明白…..客官放心…小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康公他们问起来就说是曹客官请客结的账…..以后账都由曹客官来结..….”,随后欣然收下木匣子。
木匣子内装的确实河西的特产肉苁蓉,但店主眼尖,一眼就瞥见了底下莹莹白玉的光泽。在胡家酒肆这等地方,见多了达官显贵的人情来往,装聋作哑才是长久之道。曹殊不过是略施小计用他们的礼结他们的账,从哪来的又回哪儿去罢了。
宋主簿和阴县丞离开后,屋内只剩下康思明和王严希两个人。康思明眉间忽然升起一抹愁云,”据宫中传来的消息,那位新来的刺史可能是冲着安公来的,查他背后的事….自打黄德光发现了铸币一事,那个杨相就起了疑心…..”
“铸币炉不是在他们查到前就已经毁了吗??”,王严希不屑,那个铸币炉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能露出线索让人发现只能怪他们无能!
康思明捋了捋下颌的棕须:“杨相老奸巨猾,怂恿圣上两次召安公进京….都被安公托病拒绝了….要是光毁个铸币炉就能了事,杨相也就不会抓着安公不放了!!”
“之前送进去那么多宝贝,现在说查就查…..要不说圣心难测呢…..”,康思明端起杯子放在嘴边,若有所思地又放下了,“铸币炉已经没了…..千佛窟那边不能再出什么问题!否则…你王氏不仅成不了世族,还会先一步成为阶下囚!”,康思明意味深长的看向王严希。王严希捏着手中的杯子,指节发白,猛地仰头将喝下杯中的酒。
此时已近深夜,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轮孤月高悬,惨白的月光如水银倾泄在大街上,更添些许冷意。白日喧嚣的西市此时空空荡荡,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不久,一片乌云遮住月亮,长长的阳关道变得漆黑,如同一条通向沙漠的长舌。香铺内的蜡烛被一一吹灭,仅剩一支勉强照亮眼前的事物。绿珠走到一面深色的百格架前,用力转动标着安神香的香盒,直到传来“咔哒”声,然后又用同样的方法转动标有鸡舌香的香盒。整面百格架开始缓缓向右滑动,露出墙上一个漆黑的洞口,绿珠顺着狭窄的甬道前行,直到一扇门出现在微弱的烛光下。
她推开门,一副屏风横在眼前,上面隐约映出一个人影,正端坐在屏风后面,“香主…..”
“欢资如何了?”,那人问道。
“已被关进县衙牢狱….还未提审!”,那人听后若有所思。俄顷,声音又缓缓传来,“不管怎样,都要确保欢资性命无虞…..”
“香主放心,都安排妥了….“
”阴士圭的账本呢?“
”已经取走了,我在原来的地方放了一本空账本…..”,绿珠鄙夷道:“没想到那个阴士圭脑子还算聪明,把账本藏在那个地方…..”,她忽然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十分担忧地看向屏风:“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猜到,他要是猜不到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他可不要让我失望!”,屏风后的声音沉着冷静,犹如一座冰山立在那没有任何起伏,只发出幽幽凉意。
五月十一 西市市署
微风卷着沙山的细沙,掠过夯土的城垣静悄悄的落在市署前攒动的人头上。市令李进将昨日调整好的物价旬估表张贴出来,根据律法规定,市署需要每隔十天对市场商品的价格进行评估,并根据质量优劣分为上估、中估和下估,商户和百姓的交易不得超过规定的旬估价格。
张书吏瞅了眼市估表便被第一栏的价格吓了一跳,这回的番锦的上估价竟然高达7000文一匹,要知道一斗米才20文,7000文够五口人吃两年了。
”这….怎么突然涨这么高!!!”,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果不其然旬估表一贴出就引起极大的轰动,不少绢帛商户直呼快买不起了,“我刚跟西京的绢商立契….我要是以这么高的价买进来…我岂不是要亏得本都没了!!!”
“嗐…..我看咱们趁早转行吧….迟早有一天西沙州的绢布行都得姓王…咱们连口汤都喝不了!!”
不仅番锦的价格不合理,其他的包括商品也多有不合理之处,眼看着聚集在市署门前的商户越来越多群情气愤,张书吏紧跟上李进的步伐后门悄悄离开市署衙门。
李进走在路上心神不宁,险些被一块石头绊到,若非张书吏眼疾手快拉住李进,他整个人就飞出去了,“市令,您没摔着吧??“,李进站稳后稍微整理了下衣袍后一抬头就看见贴着封条的大门,这是走到宝翠阁门口了。
张书吏察觉到李进神情有异,连忙说道:”真是晦气!!市令…..我们要不要回去??“
”能回吗?这样子能回去吗??你告诉我怎么回去?“,李进指着不远处被围了左三层右三层的市署衙门大喊,心里发虚。这种忽然极高极低的价格肯定会引起商户的不满,但王严希就是靠着这种方法让那些小商户撑不下去自己退出。虽然以往也被闹过一阵,但是没想到阴士圭会在这个节点上被杀。
李进为人要比阴士圭谨慎,自从知道阴士圭离奇死亡李进就开始惴惴不安,毕竟任何关于金钱市价的东西都经由他手,他和阴士圭一样都只是他们的棋子任由摆布。阴士圭到底是死于何人之手?
今早不仅市署衙门门口十分热闹,就连县衙的门口也聚集了不少人,为首的是位三十岁左右的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几个人把一个衙役团团围住。曹殊把马交给衙役,衙役见到司马曹殊,仿佛看见了救星,忙道:“司马….这些人聚在门口干扰县衙办案!!”
为首的女子见曹殊穿着一身绿色官袍,又收拾的十分干净利落,身姿挺拔清秀的面庞中又露着一丝威严,应该是个职位不小的官员脾气态度就稍微收敛了一些。
“你们为何聚在这里?不知道这样已经干扰了县衙的正常秩序了吗?”
那女子声音洪亮有力,指着旁边的鸣冤鼓说道:“欢资娘子有冤,我们来为她伸冤鸣不平有什么问题?倒是你们县衙无端指责我们干扰县令办案要赶我们走!!”
曹殊转过头看向衙役,喝道:“可有此事?”,衙役吓得脸色发白,对着曹殊悄声说:”县令正准备审理此案这些人就在门口击鼓说是鸣冤,却拿不出任何证据….围在门口数次干扰到正常秩序….县丞吩咐让她们离开,有问题有证据再呈上来也不迟…..“,随后又将阴士圭的案子大致说了一下。
那女子怒视着衙役,”案犯名叫欢资?“,曹殊问她。
”回大人,是叫欢资….“,那女人回答。
”你们怎么知道欢资是被冤枉的?你们可有证据?“,曹殊又问。这些女子刚刚还是义愤填膺,一提到证据就开始面面相觑,一名年纪较小的女子站出来,声音清脆:”我们认识欢资娘子,她心地善良与人为善,绝对不会是杀人犯!“,那女人也说:”倒是阴士圭那个鼠辈仗势欺人,他的下场都是他应得的!!!“
“再说城里都在传阴士圭是受到了天罚….你们这样抓欢资顶罪,岂不是要和上天过不去!”
赵县令和阴县丞得知曹殊被门口的人群围住,匆匆跑出来后面还跟着宋主簿和索县尉,阴县丞指着身边衙役大喊:”都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把司马拉出来!!“,衙役闻声欲强行驱离人群,却被曹殊制止住,”强行驱离并不能解决问题,你驱离一次她们下次可能还来…你难道还要次次驱离?“
赵县令瞄了眼阴县丞,连连点头:”司马教训的是,司马教训的是…..下官会公正审理此案,给大家一个交代!“,曹殊笑了笑,对着那群人,特别是那女人说:“你们都听见了,县令定会秉公办理,给你们一个交代!”,赵县令忽觉自己中了曹殊的圈套,又想到今早阴县丞特意交代过要尽快了结此案不生事端,只好尴尬的赔笑。
此时,一名衙役急奔来报:“报告县令,案犯欢资好像…好像出问题了!!!”,曹殊和众人匆忙赶到县衙牢狱。
牢狱内昏暗气味重,甬道也十分狭窄,阴县丞掩住鼻子一脸不悦。曹殊透过木栅栏看到一女子蓬头垢面躺在地上,地上还有一副打翻的食盒,顿觉不妙,冲进囚室细看。
欢资目光呆滞,口舌麻痹,唇角流涎,像是中毒的症状,当即大喊:”快叫郎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