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秋扇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她又做了那个梦。
万籁俱寂，仅有夏虫偶语。少女坐在窗栏上沉默地仰望着黑夜中的月盘。枯燥且无人打理的秀发披散，单薄的外衫几乎裹不住身段而显得很是松垮。她的脸比月光还要皎洁，生命却比月亮还要透彻。
她像一朵即将枯死的花朵。仅用为数不多的生命，来绽放最后的美丽。
少女低低的呢喃着自言自语。伸出手去遮挡高空的明月。
密密麻麻的乌云盖住月色，宛如少女眼中的一片死寂。纤细得看见骨骼与血管的手腕落下。少女义无反顾的跳下了窗台。
曲秋扇的指甲陷入指尖。
她像是一抹无人能看到的灵寄托在少女的身上。日日夜夜，她看着她流泪至天明，沉默地发呆，用着仅存的养分强颜欢笑的支撑着自己。
而后，终于选择投入黑暗的拥抱。
坠落时，江明月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曲秋扇的眸光如同冷气森然的刀刃。
肆虐的杀意与躁动从她的心胸里长成一棵蓬勃的大树。她知道小姐的眼中藏住的是谁的身影。她知道小姐的眼泪为谁而流。她看着娇生惯养的小姐不顾自己的身体跌跌撞撞的追在那个人的身后。
小姐的眼睛在哭泣。
小姐的眼睛在说话。
她说，你看看我，看看我......
可是太晚了。
曲秋扇终于冲破将自己桎梏在小姐身体里的屏障。
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一刀捅穿了那负心人的胸膛。猩红色的液体从刀尖溢到刀柄，血液染红了衣衫。曲秋扇沉默地伫立着看着那道身影倒下。她没有漏过对方脸上的泪痕与释怀的笑容。
她没有做错。是她该死。该千刀万剐。却唯独不该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小姐......
.....
“那个。”放轻声音而小心翼翼的声音细微入耳，有人用指尖戳了戳她的手臂，“该醒醒了。夫人......”
紧张的、含羞带涩的、微微上挑的，甚至能听出因为紧张而略带颤抖的声音带着浅浅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妖怪蹲在她的身侧，歪着头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脸。她一睁眼，金银反而像是吓到了一般，她猛地后退了些距离，然后掩住面上的情绪，“我看你睡着了，但是还是不要泡太久才好。”
曲秋扇攥了攥手指。她还在回忆梦里的感觉。从梦境抽身往往会耗费些心神。醒来的那瞬间望见妖怪她差些以为是梦里那人，于是差点蒙生杀意。
金银被她的眼神吓得讷讷后退了几步。
曲秋扇扭转着脖子仰起头并不去安抚对方。
她还在记挂她的梦。
为什么杀了那人她却一点都不快活呢？
她又为什么哭泣？
自十九岁以来日日夜夜地做着这个同样的梦。从一开始的无动于衷，无数次看见小姐因爱自绝，到后来在无尽的轮回中感到了厌倦与憎烦。她厌恶辜负小姐的心上人一无所知，厌恶对方醒悟得太迟，厌恶对方无所作为，在铺天盖地的恨意里，她发现自己竟然是梦中的小姐，却只能束缚在对方的躯壳之内，看着她日日以泪洗脸，自我折磨，最终走向自我灭亡。
而这，也是她一次发现，自己拥有了挣脱锁链的机会。
“我们该回去了。夫人。”
妖怪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看向她，脑子里却倏忽划过一个想法，这突如其来的梦境与凭空出现的妖怪，或许该有什么关联。只是她不曾得知罢了。曲秋扇不再多言，而是跟着妖怪回了洞府。
///
金银开始收拾起准备带出去的细软。在目睹了对方试图将一箱子金银珠宝及角落里栽种在花盆里的蘑菇及一个非常小巧可爱的木椅用布帛打包成包袱时，曲秋扇抬手拦住了对方。
她笑着问她，“你要去踏青吗？”
金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哦，还差口大锅！”她转头就要去拿那口有她两个脸之大的大锅，但走了两步发现脖颈后的衣领被人拎住了。
“我没有在夸你。”曲秋扇脸黑。
“重新给你个机会，不需要带这么多东西。”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每每金银试图探手拿些什么，曲秋扇便用笑意吟吟的目光看向她。金银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几秒，又默默的挪向了下一个目标，再得到曲秋扇眼神的默认后，这才放进了包袱里。
金银一边收拾一边发着呆。这难道不是自己的洞府吗？她想。可抬眼看见曲秋扇的笑容，她的气势又肉眼可见的怂了。
行走江湖，到底还是对方才是专业的。她这个跟屁虫还是不要惹什么麻烦为好。
晨露微曦，一个扎着双鬓的少女牵着一匹马从山道而出。马匹上坐着一个女人，暖白色的藏着暗绣的裙摆披在马背上，白色的幕笠挡住了她的面容。马背颠簸，女人伸起素白的手时不时地搀扶帽檐一二，前方的少女牵着马儿的缰绳频频扭身与她说话。
天还未亮，两人便从山里出发了，行至山脚下花了些许时间。金银只对山间小路熟悉些，往下的烟火人间，她却一概不熟。
曲秋扇能摸到指尖的水雾。她们一路从林间走来，山间的水雾俱都落在了身上，蒙住了衣料。那层能防水的纱恰到好处的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将雾珠牢牢地阻隔住，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以前的时候，经常到山下转悠。可是后来很多人开始分帮结派，到处都盈溢着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于是我便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山上，自己隐居。”金银一点都不避讳地说着自己的往事，“我记得从前人间的街道很热闹，特别过年过节，有特别多好吃的好玩的......”她的表情眉飞色舞，曲秋扇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听到她兴高采烈的声音与描绘得生动有趣的故事。
“你来到这里有多久？”曲秋扇突然出声。
“记不得了，但已经很久很久了。”金银道，“我不是总是入世，只偶尔来人间看看。”
“那你之前不用把角藏起来吗？”
“我戴你头上那个呀。”金银指了指曲秋扇头上的羃离，“这些都是我以前的装备来着。”
“就是因为角的缘故，每次戴着就显得我个头很高，要小心暴风暴雨的天气，不然容易露陷。”她出去的次数不算太多，因而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而这会因为头上的银角断落，金银想法设法的为自己扎了两个猫猫头鬓发以作遮掩，还好她的发量够多，凸起的断角上是娇俏可爱的两团三角形的鬓发，看起来灵动而俏皮，很是可人。
她们在刚刚落脚的乡镇买了匹马。乡人淳朴，看金银眉清目秀又乖巧嘴甜，给她送了不少零碎吃食。金银不好意思与曲秋扇共骑，只说自己皮糙肉厚，可以行走千里。曲秋扇也没强求，于是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你真的不吃吗？”
金银手里捏着最后一把花生。
这一路她的嘴除了说话就没停过，曲秋扇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说的“人”。不过好在妖怪不会总是需要她说话，就会自接自茬的往后说下去。
“你吃吧。”
也只能是金银，连吃诸多干果还能行走多时不口渴了。
行至正午，阳光越来越曝晒。伸出袖口的手因为牵拉缰绳，能感到到源源不断的热意。呼啸的热风一阵又一阵，可身上的布料却不知是什么材质自始至终都散发着温凉的温度。这绝不是普通人能穿上的衣料。
金银耳尖的听见水声，于是便将马儿牵到了溪水处休息。
“夫人，休息下吃点东西吧。”
讲了一路，三下五除二吃完食物的金银牵着马儿去了不远处的溪边喝水。
女人坐在树下，撩起了幕笠，细细抿下手中的粮饼，久久，咽下，而后才是下一口。她姿态优雅，唯独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于是便也丝毫看不出食物的好坏。
等金银回来，曲秋扇手里的饼连吃了一半都不到，“夫人看起来真的很好养活。”妖怪的脑回路出奇不同。
曲秋扇手上的动作一顿。
“怎么？”
“一点食物可以吃好久还不浪费的。”
曲秋扇：......
她努力地勾起嘴角，将手里剩下的半块饼递给她，“那你吃。”干脆噎死妖怪好了。
金银没什么嫌弃的拿过饼几口吃完了。她的腮帮子吃得鼓囊囊的，然后又用手擦了擦嘴角的饼渣，“夫人真是怪好的。还怕我饿着呢。”
曲秋扇对梦中小姐的评价：懦弱的蠢货
曲秋扇对梦中负心人的评价：假装无辜的贱人
曲秋扇对金银的评价：很好被骗的蠢货
PS：角色认知带有强烈的情绪色彩，曲是那种，情绪很鲜明的那种（作者顶锅遁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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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lv.16无限循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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