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沈容入仕起点虽低,却升官却快,诏书还未下来,群臣全都收到了风,在行宫里迎面碰上,也都作着揖,笑着道声谢。

沈容依旧是一副温温吞吞的模样,含笑一一回谢。

等回了院子,却迎头撞上沈相,沈相负着手,端着一脸的怒态,浅浅一看便知来者不善。

沈容摆着恭顺谦卑的模样,亲切地上前一步,温温含笑道:“父亲来了,父亲屋里请,儿子去给父亲沏茶。”

沈相厉目骂道:“不必了,你若还当我是你父亲,就该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而不是就像耳旁风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沈容一脸诧异道:“父亲谆谆教诲,儿子自然谨记于心,何曾敢忘?”

沈相甩袖冷哼,怒道:“入宫前我叫你低调做人,你倒好,肆意妄为,谄媚阿谀,我不让你做的,你通通要做,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沈容满眼悲凉,他微微垂下头去,语气颤抖道:“儿子听不明白,儿子何时谄媚阿谀,又何时肆意妄为?”

沈相气极反笑道:“你还敢说没有,你对二殿下谄媚阿谀极尽奉承,又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在高山县肆意妄为,你知不知道你选的是一条什么路?你这番行径与佞臣何异!但凡行错一步,便是杀头的大罪,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在圣上面前大放厥词!简直令我们相府蒙羞!”

沈容愕然道:“高山县地痞流氓欺压百姓,我与二殿下为民除害有什么错?”

“那你又可知王富海身后是江南巡抚,江南巡抚身后又是什么人?你以为只凭一个王富海便能将背后势力连根拔起?你不过是为自己、为我们相府树敌,自此以后朝堂之上将有多少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简直无法无天,早知今日,当日就在该池塘里淹死你,免得让你祸害了沈家满门!”

沈容沉沉地看着他,突然冷冷笑了起来,他眼里含着泪,嘴角却笑得张扬:“朝堂之上本就是针锋相对,各持一词才能辩出是非对错,若凡事只想置身事外,父亲不如解甲归田当个草芥。”

沈相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沈容毫不躲闪,接下沈相这一巴掌,他咬破舌尖,将血卷在嘴角处,顺着沈相的力道堪堪跌了下去。

沈相亦未想到自己一巴掌能将沈容扇倒在地,他看着沈容嘴角溢出的血,深吸了口气忍住怒气,冷冷道:“你自己好好反思!”

沈相走后不多久,却是许书吏来扶。

许书吏讪讪道:“你们父子吵架,我不好出来,沈大人我扶你起来。”

沈容被他扶着站起身,掸了掸衣尘,苦笑道:“多谢许大人,我先回房了。”

“沈大人慢走。”

他回到房间,疲惫地叹了口气,端坐在案前拿起墨锭子研磨,他恍惚间出了神,无意回想起方才沈相所言。

人的爱意会被消磨,恨却不会,在漫长的岁月里,他早已磨出了铁石心肠,栋榱崩折不在朝夕之间,他会耐着性子一点点将那楼宇砖瓦凿碎。

赵念安推门而入,沈容听脚步是他,未仰头,兀自研着墨。那副消沉的模样落在赵念安眼里便是可怜极了。

他紧紧合上门,缓步向他走去,绕至他身旁,柔声道:“我来时路上听仆役嚼嘴子,说沈相打了你,还将你打伤了。”

沈容不置可否苦涩一笑。

“他怎能如此恃强,即便你是他儿子,父皇刚升了你的官,他就来打你,简直不将父皇放在眼里。”

沈容见他似是真的动了怒,连气息也变得紊乱沉重,心下便也有些心疼,他本意也不是要叫赵念安替他打抱不平。

见四下无人门窗紧闭,他将赵念安抱到椅子上坐下,淡淡道:“父亲自小不喜欢我,我也习惯,你不必如此介怀。”

赵念安垂眸道:“我长这么大父皇都没有打过我,任我闯了多大的祸,父皇都是高拿轻放的。”

沈容忍不住笑,笑了一阵却叹气:“人心本来就是偏的,我家中兄长便是如此,父亲莫说打他,便是连句严厉的话也不曾说过。”

赵念安愁思半晌,却说:“父皇对我与三弟纵容,对太子哥哥却是极严厉的,许是沈相对你期望甚高。”

沈容也不反驳他,捏了捏他的鼻头说道:“不是说出去玩儿吗?走吧。”

赵念安方才回过神,见自己被沈容抱在怀里,微微红着脸说:“那就去吧。”

沈容换了常服与他一道出门,近身有方德子伺候,暗中有侍卫相随,赵念安玩得不自在,他小声对沈容道:“咱们甩了他们,自己去玩。”

“胡闹。”沈容摇摇头,却是不肯,只端着手往前走。

夕阳欲落,沿河人家点上了灯笼,小河里有姑娘们点下的荷花灯,两侧河岸吆喝四起,沈容顺着小桥走到对岸,拿几文钱买了蜜莲藕,端在手里把签子递给赵念安。

赵念安咬了一口,香糯甜腻甚是合他口味,他举着签子喂给沈容,沈容蹙着眉只是摇头。

赵念安把剩下半块莲藕放回油纸袋里,小声说:“从前我不知你武功高强,如今我已经知道,有你在旁,何必他们伺候?”

沈容不理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赵念安速速追了上去,又说:“回去的路你也认得,总不会有事的。”

沈容仍是摇头,加快脚步走入人群中,赵念安攥着他的袖子不放,脚步匆匆跟上。

突然人群涌了过来,沈容余光瞟见身侧小巷,他一把抓住赵念安胳膊,将其带入小巷之中。

赵念安正要说话,沈容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抱着他掩在黑暗之中。

方德子惊慌失措大喊,追着人群去往了前方。

赵念安缓缓抱住沈容腰身,将脑袋靠在他胸口,沈容回抱住他,待人走远方笑:“可如你所愿了?”

赵念安抿着嘴笑,仰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

沈容牵着他走出巷子,在人多的地方松开了他的手,只说:“离我近些,别走散了。”

赵念安知道他慎重,不想落人话柄,便也不再与他亲近,只悄悄拽着他的衣袖不放。

沈容问:“想吃什么?”

赵念安道:“我们去吃馄饨啊,你喜欢吃。”

沈容好笑道:“我怎么不知道?”

“那日小馄饨你吃了一大碗,连汤也喝了一半,平日里你也喜欢吃咸鲜的食物,尤其是汤汤水水。”赵念安笑眯眯道,“我都瞧着呢。”

沈容眼神柔和地望着他道:“走吧,寻个馄饨摊。”

两人在河畔寻了一个馄饨摊,要了两碗馄饨,等待的时候沈容将吃了一半的蜜莲藕拿出来,拿着签子也吃了半块。

两人一边吃馄饨,一边絮絮说着话,交头接耳好不亲昵。

馄饨吃了一半,方德子满头大汗来了。

赵念安顿时失了兴致,脸色比夜色更黑。

吃过馄饨两人携着方德子四处乱逛,走至一颗大榕树下,那颗榕树枝干粗壮,像一颗倒扣的莲蓬,与近处莲池相交衬,竟是有些别样趣味,榕树枝叶上悬着许多木牌子,木牌上提了字,下端扣了红色流苏,又用红绳系在树上,高高低低密密麻麻系满了木牌子。

方德子去打听,方知此处原本有座姻缘庙,寺庙挪了地方,只留下了这棵树,不知谁起了头,在树枝上悬了木牌,祈求姻缘尽美,一来二去,年轻男女们纷纷效仿,都将自己的名字写下,高悬于树上。

赵念安悄悄看了沈容一眼,叫方德子去买两块木牌子来。

方德子应着去了。

赵念安看着沈容,怯怯说道:“父皇让我明年开府,母妃也想趁着机会为我相看人家,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沈大人比我长两岁,如今又当了侍郎,许是也要成家了。”

沈容颔首道:“等提了名字,我一并帮你挂到这颗榕树最高的地方。”

赵念安默默点了点下巴,又偷偷瞧沈容脸色,见他面色寻常,多少有些气恼。

方德子拿了牌子来,举在手里请赵念安与沈容题字。

两人将名字写下,沈容撩起袖子探出手去道:“我替你挂上去。”

赵念安却不给他,只看他大树一眼,弱弱说道:“我想自己挂。”

方德子连忙道:“这可不行啊,这树忒高,摔了怎好?”

赵念安道:“那你还不快去给我找个梯子来?”

方德子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还是让沈公子替少爷挂上去吧。”

赵念安仍是不肯,苦着脸不作声,瞧模样无端端有些委屈似的。

沈容道:“我抱你上去。”

方德子还未出声,沈容已然揽住他的腰身,轻一点地施展轻功跃上树头,赵念安吓了一跳,嘴里惊慌叫了出来。

沈容靠在枝干上,紧紧抱着他的腰,在他耳边安抚他道:“莫怕,有我在,不会叫你摔了。”

赵念安回头看他,沈容似是为了安抚他,笑得格外温柔,那双从来漂亮的桃花眼更是柔情蜜意,幽幽月光下,沈容的脸仿佛透着光,连呼吸都悦耳动人。

赵念安微微点了下脑袋,伸手出去将木牌子牢牢系在枝头。

沈容道:“还有我的。”

赵念安从他掌心接过,帮他也挂上去,挂完了他仰头看着月亮,低声道:“从树缝里看出去,月光影影绰绰倒也有趣。”

沈容见他不甚害怕,便也不着急下去,他抱着他挪了几步,寻了粗壮枝干坐下。

赵念安起初有些心慌,见沈容始终揽着他的腰,缓缓放松了下来。

两人并肩看着月光,久久没有出声。

方德子在树下叫唤,赵念安方扭头看向沈容,他微微弯着眼,只看着他笑,却不说话。

沈容笑问:“看什么?”

赵念安抿着嘴摇头,压住唇角笑意,缓声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败刺

隔壁孟先生

今天也要好好吃饭

我可是公主

窃玉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大佞臣
连载中沉默的戏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