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尽管嫁不成,今日也要与他说上话哪。”
听完老妪的话,凌青岁明白了她们的好意,在这花团锦簇的胭脂堆里冲她们抱拳笑笑,脑筋飞速运转,“各位小姐们的情意我心领了,只是正如阿婆所言,我不过一个外乡人,迟早都要离了这玉京,如今这样的厚爱,我怕是承受不起,还请见谅。不过相逢既是缘分,如今在下腆着脸收下各位的花,也会回赠各位鲜花,只是花枝上的手帕,还请各位小姐收回,往后也莫要派人去寻我。”
“日后若是有缘,天涯海角自会相见。”
各位小姐听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都不肯摘下手帕。
凌青岁见状,抱臂惋惜地叹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可谁的花都不接,也不送花给各位了。”
围在最前头的一个小姐闻言,当机立断,一手扯下了花枝上的帕子,再将花递上去,“公子可说好了,摘下了帕子便就可以收花了,可不许说话不算数。”
头纱挡着,凌青岁虽然看不清那个小姐的面容,却也从话里行间听出来,这是个性子豪爽的女子。
凌青岁扭头看向她,那小姐还冲他扬了扬头,头纱都被她弄得差点飞起来。
那个小姐倒是无所顾忌,可看着那飘逸白纱一上一下,她一旁的婢女吓得一哆嗦,立即伸手去拽了拽她头纱的下摆,让头纱牢牢遮住她家小姐的面容。
凌青岁笑了,“自然说话算数。”凌青岁伸手去接了小姐的花,两根手指小心拈着花枝,生怕碰到那小姐的手,冒犯了她。
凌青岁方才拿走了她手中的月季,那小姐手一翻,掌心向上,“那公子送我的呢?”
凌青岁被她逗笑,无奈摇摇头,视线移到老妪的两筐花上,“阿婆,不知可否卖些花给我?”
老妪思索了一会,摇摇头,掏心掏肺地同凌青岁说,“公子,对不住啊。不是我不肯卖,只是今日不赶巧,老婆子我摘来的都是桂花,无枝无叶的,不似前几日那些个月季蔷薇,这桂花不好拿来送人赏玩的。这是从我家村子里摘来,挑到这玉京城里,叫人买来泡茶酿蜜的,让老婆子我混口饭吃的,实在是难上台面。”
“无妨,只要公子心意到了便好。无妨桂花月季或是蔷薇,也无关这花儿朵儿原来是要供人拿做赏玩,或是泡茶酿蜜的。如今既然被公子看中了,就算是墙角的野花野草,我也领情。”那小姐道。
听完这些,凌青岁当真觉得这小姐的脾性好玩得很,豁达直率,敢爱敢恨,不拘小节。抛去了男女之情,他还当真有几分欣赏这位小姐,他笑笑,又看向那个老妪,“阿婆,既然人家小姐都这样说了,您不妨就买点给我。”
其它那些个扭捏的小姐见如此能博得郎君一笑,纷纷有样学样,也摘下了手帕,小声地劝老妪,“阿婆,无妨,卖吧。”
老妪拗不过她们,也不想为难自己,撂下担子,“行,那这两筐桂花便由得公子挑选了。”
他们一行人找了个不挡道的地方,凌青岁在最前头站着,其余的小姐排成一排,等着送花,也等着凌青岁的赠花。
原来那些做信物的手帕,如今都被用来包桂花。
不一会,老妪的一筐桂花就见了底,而凌青岁手里,握满了各式各样不同颜色的花。
送走了当下围着的小姐,凌青岁掏出一块金子塞给老妪,算是付了那桂花的钱。
老妪心知这一筐桂花值不了这么多钱,连忙推拒,“不必不必,公子还请收回去吧,我这里,就算两筐桂花一并加起来,也要不了公子你的一块金子。”
凌青岁却是要坚持硬塞,“阿婆,还请您收下吧,我这块金子,可不光是为了买您的一筐桂花,我可是还有别的问题,要求阿婆帮忙哪。”
“若是阿婆真的帮了我的忙,这一块金子都不够我付的。”
老妪看着那金子,几番犹豫之下还是收下了,“那么公子便问吧,老婆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了阿婆你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凌青岁道,“不瞒阿婆,我在找一处地方,名叫江湖,不知阿婆知不知道它的入口在何处啊?要入江湖,可有什么规矩,需不需要什么门路啊?又或者需要备多少金做入门费?”
“江……湖?”老妪眯起眼睛,“这,我倒是在话本里听过,可老婆子我哪里知道那些,平日里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就有得老婆子我忙了,这江湖……我可实在是不知啊。”
老妪见自己帮不上忙,掏出方才被自己收好的金子,想要还给凌青岁,“公子,抱歉哪。”
折腾了许久得到的答案都是如此,凌青岁也不作什么反应了,心里平静似水。
只是那金子,他也不想收回来。
他正发愁要怎么拒绝,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裳的姑娘走上来,手里拈着花,问,“公子,我方才听说,你这里不拒绝女子的花,还会回赠,如今我也想与公子结一份赠花的缘分,不知……方不方便哪?”
凌青岁顺手便将老妪还金子的手推回去,自己趁机起身,对那个小姐欠了欠身,“方便,方便。”
那小姐早从别处听来了规矩,花一送出去,便自己从袖中掏出手帕,摊开来接桂花。
凌青岁捻了一把桂花放入小姐手中的帕子中,那小姐将手帕叠好,冲凌青岁点点头,一举一动皆是温婉与教养,“今日能与公子相逢,是小女子之幸事。小女子见公子肩上负剑,衣着飘逸,知晓公子心中有大义,志在江湖,意在天下。小女子束于闺阁,与公子的缘分怕是只到如今赠花这一步了。不过能得此萍水相逢的赠花之缘,小女子也心满意足了。”
“别的小女子帮不上什么,只是既然能遇公子这样美好的人,小女子便在此祝公子往后一帆风顺,享一世自在欢愉,不受束缚,只做如今你我相见时这般,和煦恣意的风。”
凌青岁闻言拱手向她道谢,“多谢小姐,也祝小姐得遇良人,此后家庭和美,一帆风顺。”
谁知那小姐听了,却有些不乐意一般,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声道:“若是祝福女子,便只能用这样的语句了吗?只有遇见良人,我方能一帆风顺吗?”
又沉默了一会,那小姐沉沉地叹气,带着不甘心与不得不低头的纠结,最后妥协,“罢了,世道便是如此,也不怪公子。多谢了。”
那小姐朝他欠欠身,转身要走。
凌青岁立即叫住她,“抱歉,我生得粗枝大叶,不晓得姑娘家的心思,见姑娘方才心中不爽快,似是在下的错。”
“如今不知小姐能否与我说说,指点一下我,若是要祝,我该如何说才能说到小姐心里头?”
小姐回身,水蓝色裙摆漾开花,她侧身站着,又犹豫了一番,才缓慢开口,“原不是公子的错,是我自己生了奇巧心思,与旁人不同。今日若是换了别人,接下来的一番话我怕是说不出口,只是今日见着公子,公子也发问了,我便与你说说。反正你我日后便是见不到的人了。”
“如今嫁良人生子的确是女子的一条上佳明路,是我自己不愿意同别人一般,走人人都觉着对的,而且必须要走的路。我家里经商,家里却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自小跟从父母学习,我并不觉得我比男子差,若是可以,我不想走嫁人生子的路,不想一到年纪便被束手束脚的,这也不让我管了,那也不让我看了,说我是要嫁出去的闺女,是要泼出去收不回来的水。我想接手家业,像我对公子说的那般,得享一世自在欢愉,不受束缚。”
“我也想跟着商队去看西域美人,漠北黄沙,南岭俊山,去看这大宁辽阔疆土。”
“我志不在一屋一檐之下。”
老妪生了疑问,“那小姐为何要来送花?若是送花送帕,就是爱慕,想要结亲的意思哪。”
“谁说送花便只能是爱慕,谁说了爱慕便一定就是为了得到?我今日来,只是仰慕公子的自在,我羡慕他有这样无拘无束的权利。”小姐反驳,“有些人,见过便是足矣。我送他花,并不求他爱慕我,只是想大大方方告诉他,他美好得值得我送他花。”
老妪抱歉地笑笑,“老婆子我肤浅了,对不住哇。”
凌青岁从未从女子口中听过这样波澜壮阔的话语,闻言,他心有感慨,又拱手重新祝愿,“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便用小姐对我的祝愿祝愿小姐,也祝你如风一般自在潇洒,享一世欢愉。”
他顿了一下,嘴边扬起个意气风发的笑,“还有,祝愿老板生意兴隆啊!”
“若是有幸,说不定日后我还能买到小姐你家铺子里的东西呢!”
那小姐闻言收到鼓舞,虽说只是轻飘飘两句祝福,却叫她很是欢欣。
头纱下,小姐的两颊酡红,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开始感激起这个白色的头纱。
“看来今日我的花是送对了人了!”
“听说公子你不是玉京中人,日后若是要让你买到我家铺子里的东西,那我便得更加努力了,叫我家铺子开得更远一些。”
毕竟扯了谎,凌青岁闻言有些心虚,但为了眼下自己的身份,他连连点头,“好,好。”
一旁的老妪见两人相谈甚欢,也觉着高兴,但看了看翻起橙黄色晚霞的天色,她的表情蓦地便沉下去了,“小姐,不要怪老婆子我打扰,只是你看啊,天色如今暗下来了,小姐该尽早回家去了。最近的玉京,可不太平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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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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