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你你……”
死士慌得连话都不会说,他手上的剑开始发抖,“你,你找死吗?”
“你不怕死吗!”
“怕死。”
“但我更怕看到无辜的人枉死,怕我被人当作武器,握住刀柄,怕我身上沾了一身无辜鲜血,染上一身由不得自己做主的血债。”檀烟步步逼近,冲着剑锋而去,死士步步后退,拿剑的手逐渐发软。
“你收手罢,跟我一起,我们去揭穿梁硕的阴谋,将赌坊醉花楼里如同你我一样身不由己的人救出来。”檀烟停住脚,双目闪着坚定的光亮,如同刺破黑暗的火炬,她缓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可……可我们都中了毒,都中了他给我们下的毒……”死士不停摇头,颤声道:“我们逃不了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试试?”
“……试试?“死士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清亮。
“对,试试。”檀烟走到他身侧,握住他拿剑的手,带着他的手放下。
剑一放下,死士突然泄了劲,脊背低低弯折,浑身软塌下去,回忆起什么,他目光呆愣放空。
“我们总有法子逃出来,找到自己的活路。”檀烟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已经应允答应了。
她冲危宥年仰仰头,指了指马车的方向。
危宥年随即会意。
他收好剑,对檀烟点头,小声说了一句,“这里交给你了。”
随即向马车小跑而去。
死士目光虽然不聚焦,但他还是瞥到了危宥年的动向,可他什么该有的反应都没有,呆愣愣傻站在那里。
半晌,他沉沉叹了口气,抬手捂住脸,狠狠由上到下摩挲一下,再抬回去捂住脸。
“你讨厌杀人吗?”他突然反问檀烟。
檀烟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一愣,而后回答:“当然讨厌。”
“我也是。”死士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突然苍老起来。
“可我自从那年被梁硕带回去,已经厮杀了……”死士略一顿,身子突然抖了一下,他反问自己,“多少年来着?”
一片安静。
檀烟心跟着揪了一下,在自己心中跟着问道。
只是这么一想,她发现她也记不清了。
突然一股苍凉冷意从心间遍布全身。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死士突然在一旁低低笑了起来,他有些怅然地长叹一口气,“——唉。”
“不记得了。”
檀烟一手扶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无妨,以后的日子会好的。”
“会好吗?”死士下意识质疑道。
檀烟这回也不敢肯定地说了,她顿了一会,眼敛低垂下去,嘴唇艰难地启开,她道:“会的。”
死士再不做声,他慢慢放下手,看向檀烟,“马车里的人是个大人物吧?”
“没错。”
“他会救我们吗?”
“我不敢肯定,但我会跟他谈条件。”
……
“那你去看看他吧,记得保护好他。梁硕已经盯上他了,还有,你告诉他,让他小心着保护身边的人。一夜魁之事,曾经有人去他门前与他说过话,那人也已经暴露了。”死士一一交代道。
“好,”檀烟应了一声,觉着有些不解,“你为何不亲自同他说,这样你也可以多博得一分信任,日后若是论罪惩处,上头的人念及你今日之功,你也不必受太多苦。”
“我会收手,但我不跟着你们走。”死士道:“在梁硕那里呆着,我感觉我这辈子都在杀,还从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你权当放过我,让我做回逃兵罢。”死士突然释然地笑笑。
能将他从梁硕那里劝走,檀烟已经很满足了,她尊重他的选择,她道:“也罢,逃兵就逃兵罢。”
“只是日后梁硕倒台,你记得来找我,我给你解药。”
碎裂的车辇内,危宥年抱着凌青岁出来。
死士没有回答檀烟的问题,他远远看着二人的身影,过了好一会才说话,“那两人,是什么身份啊?”
檀烟顺着他的目光找过去,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话,“晕倒的那个是太子,抱着他的那个是他的侍从。”
“太子么……”死士看着有些出神了,他眸中流露艳羡的光芒。
“你说做太子,好不好啊?”
檀烟觉着死士有些痴了,说的话莫名其妙的,她歪歪头看着身披黑袍的凌青岁,思索一会,答:“锦衣玉食的,应该好吧。”
“那我下辈子做太子好不好,当个一国太子,再也不用受苦。”
话音刚落,死士抬手在眼前挥了挥,眉眼笑得眯起来,喉间笑出声,“哈哈哈哈哈……瞧我说到哪了,都有些痴人说梦的意味了。”
死士好一会才止住笑意,只是他的脊背似乎更塌了,他看着那两人道:“那我们就此别过吧,你同那两位贵人回去。”
檀烟:“好。”
她转头看了死士一眼,总有些放心不下。
离开之前,她问他:“你之后打算去哪?”
死士目光紧紧盯着凌青岁,默不作声,半晌才吐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此去注意安全。”
见问不出什么,檀烟也不强求,她点头抬脚离去,留下一个“多谢,你也是。”
于是她走了。
檀烟走至凌青岁他们跟前之时,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凄厉厉划破长空的尖叫。
她之前心中的不安在此刻陡然消逝。
檀烟紧闭上眼,眼睫剧烈颤抖。
背后,死士举高长剑,用力往胸腹一刺,他轰然倒地。
死士浑身穿着黑衣,脸上也裹着黑布。
纵然流了血,旁人也看不出分毫。远远看过去,只觉得那是黑黢黢一块长条物件,上面被剑捅出来一个窟窿。
死士倒在地上,看着他此生最后的光景。
大片大片的蓝天,和纯洁无暇的白云。
他解脱地笑了。
这是他作为死士,持剑杀的最后一个人。
也是他最不后悔的一个。
-
“自我有记忆起,我便在学杀人。”
“我跟那些方才那些死士一样,我们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
凌青岁在听到那声哀嚎之后就醒了过来,在檀烟的解释下,他很快弄清了状况。只是因为那个死士,他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颤。
檀烟告诉二人,她知道一夜魁被送去的地方在哪,于是三人准备回玉京,凌青岁想要亮出身份调动官兵。
之前拉马车的马已经无法站起来了,于是他们将车辇与檀烟的黑马拴在一起。檀烟和凌青岁坐在破掉的马车上,危宥年在前面赶车。
檀烟一条腿在身前曲起,一条腿耷拉在马车边,随着马车的前行一下一下甩着。
凌青岁看她的目光总有打探的意味,她知道他不信任她,为了之后的合作,檀烟主动将自己从未愈合的丑陋伤疤展示给他们看。
“鲜血,伤疤,泥泞……我们每天不停地厮杀,所有人每天晨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
“不过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比他们多出来一个念头。”
“就是在男人堆里隐藏好自己女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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