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像是扯断了的珍珠项链落入了玉盘之中。
一阵风过来,吹起翠屏方才别到而后的碎发。
她斜眼去看,却猝不及防被人拉住手腕,向后一带。
“他娘的……”翠屏下意识爆出粗口。
身子歪斜几下保持住了平衡,翠屏正要破口大骂,定睛往前一看,认出了来人,她眼睛一亮,“檀烟!是你!你怎么来了?”
翠屏往前走了几步,凑过去,看向檀烟的侧脸,“檀烟妹妹,你刚才这是做什么,差点要吓死老娘我了。”
“嘘!”檀烟没有理她,警惕地看向四周,对旁边围着的那几个姑娘说,“你们别在这呆着了,先往驿站跑。”
流光听完有些诧异,提起手绢缩在胸前,“驿站吗,那可是官爷才能住的地方,我们能靠近吗?”
“去就是了,其它的往后再解释。”
“那我呢?”翠屏问。
“有人要杀你。”檀烟看也没看翠屏,依旧绷紧着弦密切关注四周。
“啊?”翠屏听完,害怕得脚都软了。她看向地上的冷箭,方才她还以为是前面官兵震慑人群乱放的。
流光一行人听完向后缩了一步。
“所以我让你们先走,我带着翠屏绕一段路再回去。”檀烟道。
“翠屏姐……”
“姐……”
……
“行了,别姐姐姐的了,赶紧逃命去吧。”翠屏压着心中的害怕,挥手让她们离开。
几个人一步一回头,看向翠屏。
“到底是谁啊,谁要来杀我?”见她们走远了,翠屏才敢向檀烟发问。
“你见哪个花酒场里伺候的,从那场大火里走出来了?你也是局里面的人,你心里应当知晓。”檀烟说。
“呵……呵……”翠屏虽然早有猜测,如今被验实,还是叫她忍不住害怕,浑身打起抖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她暴露在他人视野之中,一柄小巧的冷箭破空而来,直冲她的心脏。
檀烟甩刀将箭打掉。
这一回,她确定了杀手的方向,盯着高处那扇微微打开的窗户。
杀手对上檀烟的视线,认出了她,嘴唇微张,小声骂了一声脏话。按照往日训练的成果来说,今日他单枪匹马出来,很难敌过檀烟。
如今檀烟挡在那人前面……
杀手苍凉地笑了一声。
他自知刺杀失败了,便不打算再对着目标下手。
他将袖箭收起,改用射程更长的弓箭,瞄准几个跑在街上的艳色背影。
弓箭后面的长羽旋转着,拧转着……
长羽落在一片柔软绚烂的白牡丹之上,洁白之下,鲜艳的血色洇开来。
高挑纤细的身躯一顿,像是花瓣一般凋零在地。
“一个……”看着粉色衣衫的倒下,杀手嘴角勾起笑,继续拈弓搭箭,“两个……”
……
“啊啊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街上倒下去的两具尸体引发骚乱,起初只是紫雨一行人发现有人倒下了开始喊,接着,路边的人也跟着喊起来。
翠屏注意到那边的动静,脚步放慢来,扭头回身一看,双眸瞪大。
“怎么……”
“不是说……”
“不是说只杀花酒场里的伺候的吗?”翠屏有些愣神,反应过来之后,想要将檀烟推过去,“檀烟妹妹,你别管我,你去救她们,快去!”
檀烟握住翠屏手腕的手松了一瞬,很快又重新抓紧,拉着她远离骚乱的人群,直奔驿站而去。
“诶诶诶,你做什么,做什么,去救她们呀!”翠屏望着身后一个接一个倒下去的姐妹,想要挣开檀烟的手。
亲眼目睹方才的鲜妍全部落在地上,没了动静,翠屏崩溃得惊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流光,紫雨,茱萸,花渠……”
城墙前守着的士兵听到动静,拨开人群涌向躺倒的女人身旁。
檀烟走在前头,一步都没有停,一步也没有慢。
觉着翠屏拖沓了,就使劲拉她一些,觉着翠屏跟上了,就将脚步再加快一些。
翠屏心痛地看向远处地上蔓延开来的鲜血,慢慢停止了挣扎,眼中的惊恐逐渐变得麻木呆愣。
然后她也像死了一般,软塌塌地随檀烟摆布。
她让走快她就走快,她让转弯她就转弯。
而她的身后,那名丢失了目标的杀手,盯着地上的血得意得笑了起来,他的手伸向一旁,摸到一把箭,将它拿起。
这一回,他没有拉弓,直接握着羽箭,将尖利的箭头对准自己的脖颈……
-
翠平跟着檀烟一路前行,拐进一个小巷子里
翠屏的肩膀被墙角剐蹭一下,有些疼,她缓慢抬起头,打量四周。
这个巷子已经荒废了,一拐进来,尘土的气息便铺面而来,砖头稻草乱摆一地。
可翠屏一晃眼,却看到了多年以前,这里草木繁盛,狭小而质朴的胭脂铺与绣楼对坐。
她走入其间,身旁是好些醉花楼里的伙伴。
她们哼着小曲试胭脂,将衣服比到别人身上去试……
那时,她不过刚被买进花柳地,勉强接了几个客人,身·下疼的很。
那些楼里的老人就陪着她,掏出自己攒的银子,挽着她的手,叫她看这个试那个……
后来,时间一长,就变成她来带别人去散心,去找消遣。
流光紫雨那几个都是她带过来的。
她记得流光第一次向她展开心扉的时候,说她穿青绿色绝美,像是青蛇蛇妖,一眼便将人的魂勾了去。
眼里的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想到今早看到的黑焦的醉花楼,翠屏现下还后怕。
要不是她们带着她出去,说要给她过生辰,她怕是根本就躲不过去,也要跟着那些个姐妹一样被杀人灭口,葬身火海,如今早成了地上一堆风能吹翻的灰。
翠屏胸腔起伏得厉害,她低头,用力咬了檀烟的手腕一口。
檀烟吃痛闷哼一声,将手收回,定住脚步回头,俯视翠屏,“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翠屏冷笑,上前一步顶起脚逼到她面前,“我倒想问你你在做什么?”
“方才你为什么不救她们,啊,为什么?”
“为什么?”
翠屏伸出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点着檀烟的肩膀问她,“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那人只杀我吗?”
问完这句话,翠屏的眼泪便跟断了线一般不停地流,“怎么如今我好好在这,那杀手却将她们都杀了?”
翠屏的眉毛皱起来,“你为何如此笃定他们只要我的命,为什么?”
“若是你让她们跟我们一起走,她们说不定就不会死。”
“要不是你,她们现在根本不会躺在地上流血,现在还能好端端站着笑着喘气……”翠屏尖叫起来。
“够了!!!”檀烟忍不住冲翠屏吼道,“你怪我做什么,是我下命令杀她们的吗,是我吗?”
“如果非要怪罪,”檀烟一步步上前,逼着翠屏后退,“你又何尝没有错。”
被这么质问,翠屏心里莫名开始发虚,睫毛颤抖着,步伐有些不稳。
“她们几个人说到底什么都不清楚,本来的确是不用死的,但你,你跟她们在一起。”檀烟盯着翠屏看,像是镜子一样,要把人心里想的照个清楚透彻。
翠屏避开檀烟的视线,嘴唇嗫嚅着小声念叨“不会的,不会的……”,慢慢地摇着头,耸起肩膀,否认檀烟嘴里说出来的事实。
“她们死亡的结局,你又敢说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要是阎王殿里追查凶手,那名单里绝对写着你翠屏的大名!”
“啊啊啊啊啊啊……别说了别说了。”翠屏捂住耳朵,疯狂地摇头,“不要再说了啊……”
檀烟眨眼静静地看着翠屏,看着她咬着嘴唇尖声哭喊,看她面容惶恐自责难耐,看她痛苦万分,抓乱一头乌黑的秀发。
檀烟因戒备绷紧的后背泄劲。
她上前去,重新握住翠屏的手腕,想要带她走。
翠屏却怎么都不肯动,瑟缩着后退,“你……你要带我去哪,我不去,我哪都不去。”
她蹲坐到地上,揉了揉头发,突然盯着一个方向瞪大了双眼,很快改口,“不对,我有要去的地方,我要去给她们收尸,我要将她们带回来,我要带她们回家……”
“对,回家。”
“流光,紫雨……回家,我们回家……”
翠屏双手摸地爬了好一会,才靠着墙站了起来,她转身回头,想要往回走。
身上的寒意窜到指尖,檀烟握紧拳头,待血液循环将手掌重新捂暖,冲翠屏大声一喊:“回来,你要是不想让她们白死,要是想让剩余的姐妹过上好日子,你就回来,跟我走。”
翠屏什么都没有回答,身子却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方才那些不过是气话,”檀烟叹了口气,将语气尽可能软下来,“你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到底是哪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做出了这样的手笔。如今花酒场里亲历过那些的姐妹都死了,唯有你,唯有你活着知道那些肮脏的罪恶,唯有你有资格站出来去揭发。”
“而你口中那些被人拼命想要掩盖的事实,便是我们换取安宁的筹码。”
-
“太子殿下,竟然这般信不过咱家吗?”王康站在凌青岁面前,弯着腰,笑眯眯地与他说话。
凌青岁不作回答,眼睛盯紧他苍老的手,脑中回闪关于梦境的碎片。
“老奴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竟让殿下觉得咱家是这般不堪的人,殿下不妨同我直说,殿下若是说了,老奴一定好好改。”王康跪下去,“只是殿下莫要这般稀里糊涂地就定了我的罪,当初跟在圣上身旁之前,老奴我也是去算过命格的,老奴的命格很是普通,是断然做不成大奸大恶的事情出来的。”
“咱家也同殿下仔仔细细地说了好几遍花酒场里的经过,实在没有添油加醋或是刻意隐瞒半点。”
王康辩驳了许久,见凌青岁还是没有回音,他停下来,沉默了片刻,叹气,缓缓地道:“殿下如今这般,是因为醉花楼一案的真凶的死并不如殿下的意吗?”
凌青岁表情微动,重新看向王康。
王康抬起头,“对于朝堂之事,老奴虽然不甚明希该如何处理里头的那些暗潮汹涌,但这么些年跟着圣上,也看到了不少,心里多少有些数。”
“司空兼从来都是像草包一样的存在,梁硕也并非简单人物,他们的存在,只会让那滩本就浑浊的水变得愈发深不可测,为何陛下不对他们动手,殿下有想过吗?”
“而殿下又可曾注意到陛下近来白了大半的头发?”
两人目光相触。
一双清亮沾满白·浊的眼睛,对上浑浊迷茫的年轻双眸,两人虽未有言语,仿佛却在那个时刻将答案交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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