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说的那些……”
柳戈指了指自己,“加官进爵风风光光,那些东西好极了,好到我柳戈做梦都想要,闭上眼之前都在想。”
“只是太子殿下啊,我何尝不想班师回朝,风风光光地见我的妻儿,家人。那么些年了,我在雁北塞守了这么些年了,教会了这么多人骑马耍枪……可我,雁北塞大将军,我从未见过我儿子骑马驰骋的样子。”
“将军可曾受到什么人的威胁?”凌青岁袖袍之下的手握紧,问。
柳戈垂下眼,叹了口气,避开不答,“殿下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有没有读到过这样一句,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我想同你说的就是这一点。朝中局势不稳,我不敢攘外。”
“我怕我攘外之后,失去了对大宁的价值,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柳戈说完之后,军营中弥漫开良久的沉默。
凌青岁和柳戈都低着头,对立站着。
危宥年还有两个士兵跪在营帐门口,低着头,也不敢看。
营中只剩了烛火劈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安静之中,像是火焰漫开来,将人架在上头烤。
“若是,你担忧的那些,我能替你解决……”良久,凌青岁才出声。
“我保证你和你家人的安全,保证你风光地班师回朝,加官进爵呢?”
“你敢不敢杀过去?”
“要是真的没有后顾之忧,我柳戈一定冲在最前头!”柳戈说完,顿了一下,“可殿下,我不信你。”
“虽然你是一个极好的人,品行端庄,为人和善。你待你宫里人是怎样好的那些事,从玉京一直传到了雁北塞。你是好,可你若是要做君主,你的好这便是你最大的缺点。”
“若是要做一国之君,在这乱世之中逆天改命,转圜了大宁的国运,你的为人和善,就是软弱可欺。”
“乱世之中正是各色邪祟四起的时候,立得住脚的是杀伐果决,是在战场中浴血拼命,是亲手屠杀百余人而不眨眼,是比邪祟更邪更狠!!!”
“但是杀伐果决,你有吗?”柳戈问,“我昨日还听军医说,你近来身子骨大伤,在吐血啊。你拿得起刀吗,提得起剑吗?”
“所以殿下啊,我不信你。我不信这样的你能护住我,护住整个大宁。我只怕替你清完外头的敌寇,等别人来杀我了,你只能像个和尚一般在旁边念经说教,说什么杀人有悖天理,不能杀人。只怕到时候,哈哈,殿下,我的血该白流了。”
“若是不幸撒到你的白袍上,还得劳累你差人去洗。”
凌青岁听完站在原地久久不发一言,像是被雷击中一般。
危宥年看着凌青岁发白的唇色,呵斥道:“柳戈,你别太过分!!!”
“哼,我过分?”柳戈睨了凌青岁一眼,“你瞧瞧太子如今什么神色,我这般蹬鼻子上脸,该朝我发怒,该朝我吼叫施威的是他,如今他却是个什么反应,若是真上了朝堂,他的君主之威怕是连只蚂蚁都震不住!!!”
柳戈坐下,毫无坐相地翘起腿,“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不介意再说点过分的给太子殿下你听。”
“乱世之中,各人有各人的活路,既然王不护我,那我先是我柳戈,是我柳家一家老小的顶梁柱,而后才是雁北塞将军,众将士的统帅,最后的最后,才是你凌青岁的臣子。”
“我要尽忠,得先确保我家人的安全,我将士的性命,最后,才是你大宁王室的疆土和脸面。”
“你也别怪我自私,只是自从生下来,我娘只给了我这一条命,我费尽心思好不容易长成这么大,学了一身的本领,不是平白给敌人当鸡宰的。”
凌青岁咬咬牙,“本宫今日受教了。”
“受教了?”柳戈笑了声,“光受教可没用,你得做出个样子给我看。”
“你不是要领兵吗?”柳戈将虎符丢到凌青岁脚下,“如今我将虎符给你,你自己看你能叫得动谁,你便领谁去,我也不从中作梗,给你使绊子,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凌青岁弯下腰,捡起虎符,在手上拍了拍。
凌青岁点燃的是残烛,很快便要燃尽了,火光暗下去,柳戈眯着眼打量凌青岁,看着他逐渐模糊的身形。
凌青岁握住虎符,叫危宥年松手将士兵放开,准备回自己的营帐。
“太子。”柳戈突然叫住他。
“你知道若是不顾礼法,我在乱世之中最想杀的一个人是谁吗?”
凌青岁:“逆贼?”
“不是,是你和你爹。”柳戈答道。
“你们手腕太软,放在乱世将息,百废待兴的时候是再仁慈不过,要被歌颂千秋万代的君主。”柳戈轻蔑地笑了声。
“只可惜,你生错了时候。”
-
太阳光虽然明媚,但却没法驱散一点寒气,凉风依旧冷飕飕的刮,那点阳光,不过能算作点慰藉。
军营中早早开始了操练,柳戈巡视完一圈,回到中军帐。
昨日那两个士兵等在营帐前头,见柳戈回来了,即刻跑到他前头谢罪。
“将军,昨日是我们二人疏忽了,不过……我们也没想到,那太子喜欢大半夜出来溜达啊。”
另一个仔细观察着柳戈的反应,问,“还有……将军昨日那样教训了太子殿下,他会不会记仇来报复啊?”
柳戈瞥了二人一眼,“打从昨日太子走后你们就这般问过我,今日还来问,怎的这么婆婆妈妈了?”
“我要是怕,看着他凌青岁我嘴巴皮子都张不开,遑论说那些个刺耳的玩意给他听。”
“知道自己差事没办好,那就小心些,下次谨慎就是了。在这同我费什么嘴皮子功夫。”
二人听完蔫下去了,心中虽还不安着,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那将军,我们先去操练了。”
柳戈:“赶紧滚!!!”
待二人跑远,柳戈脸色一下严肃起来。
若真要问他,他打心底里怕不怕。
他当然是怕的,怎么不怕?
那凌青岁,虽说没有继位,那也是大宁王室!
只是眼下这乱世,仁慈手段是害人害己的玩意这件事他必须要同凌青岁挑明了。
他柳戈虽然横,却也有只有王室支持了他,他才敢去做的事情。
他需要整个王室做他的靠山。
需要一座坚牢的靠山。
“将军。”
柳戈正烦恼着,沉沉吐出一口气,身后跑来一个士兵唤他。
“什么事?”柳戈问。
那士兵弯腰朝他禀告,“是太子,太子他……”
柳戈看士兵磨叽,等不及,自己猜道:“拿虎符出来了?”
士兵面上闪过惊讶,有些疑惑地道:“虎符?”
柳戈皱起眉,“不是虎符?”
士兵连忙摇头,“不是虎符,是太子他……他吵着要跟我们操练。”
“可他金贵,谁敢动他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