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宫垂帘

辅政八臣到底是大意了,圣母皇太后有更大的政治抱负,早先给丈夫做助手是无奈之举,没道理在儿子做了皇帝的今天继续以不见光的影子身份甘居人后——哪怕这个人的地位名分永远会盖过自己一头。

议定灵驾还京的具体时点后,载垣、端华、肃顺向皇太后自陈“职事殷繁、实难兼顾”,妄图以退为进,用怠工的形势逼迫钮祜禄氏加以勉慰,借此巩固辅政八臣的固有权势。

钮祜禄氏在为难之际接到那拉氏递来的条子,当即降下旨意,顺水推舟免去载垣健锐营兼差,除端华火器营差使,加授醇郡王奕譞为步军统领,兼管善捕营事务。

辅政八臣哑巴吃黄连,丢掉了稳握手中的两营兵权。

九月二十三日,新帝载淳奉两宫皇太后扶大行皇帝梓宫起驾回銮。

灵驾只行一日,车驾忽然现出异象,母后皇太后的轿顶金光闪耀、花团簇生,引得众人惊愕不已。

以此为契机,钮祜禄氏亲自召见了辅政八大臣。

“我与圣母皇太后未及中年,今哀夫丧,岂可久曝颜面?且皇帝冲龄,不当使其多受辛苦,此番陡生异象,必为先帝示警,尔等不可不察!”钮祜禄氏扫了众人一眼,“你们说呢?”

众臣唯唯:“奴才谨遵母后皇太后训示!”

“载垣、端华先回京城预备迎驾事宜,着肃顺奉梓宫行于大道,景寿五人随扈御驾,我与圣母皇太后带皇帝另选路径赶赴京城!”钮祜禄氏顿了一顿,“还有**天的路程,我们是妇道人家,总不能一直这样抛头露面吧?”

辅政八臣不能不应:“嗻!”

九月二十九日,御驾先于行走官道的载垣、端华抵返宫城,两宫皇太后当晚便在大内召见了准备多时的恭亲王奕訢及驻京留守大臣。

九月三十日晨起,皇帝颁发上谕,以“擅改谕旨、藐视天子、冲撞皇太后、揽权跋扈”四款大罪解任御前大臣载垣、端华、景寿职务,免去大学士肃顺所有本兼职务,其余四臣罪责从轻,命其等退出军机处,观于后效再行发落。

也是载垣、端华不知轻重,午后赶到京城,听说消息立刻奔赴宫中,朝着高居上位的慈安皇太后大加质问,早先生有疑虑的陪驾诸臣无不惊愕,唯一被排除在顾命大臣之列的军机大臣文祥哭拜于地:“奴才死罪矣,今于内廷大殿、百官之前,彼等便可如此轻慢皇太后,曩居行在,两宫皇太后与万岁所受臣下委屈不难臆测也!”

“瓜尔佳大人不必如此。”钮祜禄氏叹息一声,“两个人的气势比八个人差了好多,我们姐妹都见怪不怪了。”

恭亲王带头下拜:“主辱而臣死,未知两宫皇太后积月负屈,奴才罪在不赦,请母后皇太后重治奴才过愆,以慰大行皇帝在天英灵!”

载垣、端华这才意识到触犯了众怒,慌忙向钮祜禄氏叩拜请罪:“奴才失仪,请皇太后恕罪。”

醇郡王奕譞厉声喝道:“你等并无旨意,身为外廷臣子,何以擅入内廷?”

载垣、端华自寻死路,留下怡亲王与郑亲王的顶戴,直接被送往宗人府“安歇”去了。

极为顺利地拔掉了两颗眼中钉,奕訢复请旨意,想要赶早把肃顺六人坐监立案。

钮祜禄氏想了一想说道:“着醇郡王缉拿肃顺到京;先帝梓宫亦为要紧,着惇亲王、睿亲王接管护送;八臣之中,唯景寿仍恪臣节,既削本兼差使,不必多加惩戒,至于穆荫四人,我的意思,可看先帝面情从轻发落,先将他们锁交三法司审办吧。”

“奴才(臣)领旨。”百官山呼,“皇太后圣明!”

景寿能够脱罪,从明面上看还得归功于他那位已经过世的好媳妇!景寿的妻子是咸丰皇帝的姐姐——道光皇帝第六女寿恩固伦公主,寿恩公主与恭亲王奕訢同出一母,看他面情,总是不好过重处分的。

“还有一件事,我该与你们商议。”钮祜禄氏瞥着奕訢说道,“董元醇的奏折已经读给你们听了,我得替皇帝拣选一个又干练又忠心还得亲近可靠的本家爷儿们辅朝理政,恭亲王是皇帝的亲叔叔,又是宗亲中的翘楚,我想叫他分一分重担,你们有异议么?”

“全凭母后皇太后做主!”这个结果早在百官意料之内,公心而论,恭亲王的能力有目共睹,皇太后让他辅政也算孚合众望的决断。

钮祜禄氏欣然说道:“拟旨,加封恭亲王为议政王,赐双俸,入军机处办事。”

众人躬领旨意,又有文祥领班上奏,正式恭请皇太后垂帘听政。

“这正是我想提的第二件事。”钮祜禄氏微微含笑,“皇帝年幼,本没有我偷闲躲懒的余地,但你们知道,我对料理朝政的事儿并不精擅,圣母皇太后果敢聪慧,素为大行皇帝称赞,听政的事儿交给她才不至于贻误社稷。”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要没前头的事儿,请两宫皇太后一起听政不为越礼,现下刚刚处置肃顺八人,将母后皇太后打个退回换了圣母皇太后出来?那他们还不如辅政八顾命呢:至少人家知道尊奉嫡后!

钮祜禄氏皱一皱眉:“怎么了?你们还信不过圣母皇太后么?”

文祥思虑片刻方才答对:“母后皇太后英明,奴才虽知两宫和气,到底要杜绝小人耳目,若请圣母皇太后代为主政,不但外臣百姓猜忌难安,连圣母皇太后都要心生惶恐,请母后皇太后三思!”

“有些道理!”钮祜禄氏沉吟半晌方道,“那就请圣母皇太后与我一起主政,你们都做见证,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有敢饶舌生事的,自行拿去问罪发落也便是了。”

“嗻!”众人两两对视:这为主子怎么跟传说中的老实皇后对不上号啊。

醇郡王奕譞虽然及不上恭亲王精明,身为皇子,最基本的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从养心殿出来后压低声音与奕訢咬耳朵:“六哥,咱们这位四嫂怕是真人不露相,先封你做议政王,然后才提两宫垂帘的话,您说她是无意呢还是——还是——”

“慎言!”不管有心无意,方才的议事次序对恭亲王是有利的,至少按定一条:他的议政王是东太后主政时授予的,哪怕日后两宫垂帘,西太后想轻易处分也是触犯忌讳的行为,“你我只管仔细当差便是了!”

“七爷!”醇郡王正要说话,听到呼叫转头看去,瞧见来人赶忙摆上笑脸,“原来是周谙达,莫非皇太后有旨意吩咐奕譞么?”

周塽扬了下拂尘:“母后皇太后口谕,此番醇郡王北上办差,必要生至肃顺,请王爷切切在意,奴才告退!”

回过神来的醇郡王转头看向奕訢:“六哥,这差使果然不好当啊!”

求仁得仁,不管怎么说,那拉氏终于获得了垂帘听政的资格。

在此之前,有关八大臣的善后事宜却应赶早料理。

首先,两宫皇太后降旨,命大学士桂良、户部尚书沈兆霖、侍郎宝鋆为军机大臣,连同钮祜禄氏任命的领班军机大臣恭亲王奕訢,补足了穆荫四人的缺额。

十月三日,两宫皇太后携新帝载淳率满汉大臣迎奉大行皇帝梓宫进京,正式宣布国丧。

十月五日,依据大学士周祖培建议,更定新君年号为“同治”,意为两宫同治、母子同治、君臣同治。

十月六日,诏谕载垣、端华黜为不入八分辅国公,永远圈禁宗人府;肃顺斩监候不待时,宽免一等,发往圆明园充当洒扫职役;穆荫、杜翰臾从悖逆,处流徙之刑;匡源、焦佑瀛罪减一等,开革职缺为限。

这个处分不可谓不轻,奕訢三谒东宫,力主根除后患,赐死为首的载垣、端华、肃顺三人。

钮祜禄氏终于变了面孔:“你要仿效载垣,威逼我画旨么?”

奕訢赶忙伏地请罪:“奴才不敢!”

钮祜禄氏缓了缓脸色:“先帝对肃顺倚如腹心,轻议死罪有伤先帝英明,且其肃政反贪、力驳俄使,尝受朝野赞誉,你今贵为议政亲王,莫非难容匹夫一人乎?”

奕訢唯唯:“母后皇太后教训的是,原怪奴才思虑不周。”

“六弟,我心里清楚,这些年你的那口气就不曾疏散过,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与先帝易地而处,你做的一定不会比他更好——只冲一条,你抓了大行皇帝的字眼矫诏尊奉孝静皇后,到了连降爵的处分都未背到身上,由得你不服气么?”钮祜禄氏扶着周塽站起身来,“先帝不教你辅政,是对是错,我们如今是预料不到的,但我违背了先帝遗诏,教你总理军机是摆在眼前的事儿,施展的机会给你了,办的好,我们皆大欢喜;办不好,怪我妇人浅见搅乱了先帝的布局。你再把议政的位子让出来,还教肃顺回来襄佐枢机为时不晚。”

奕訢顿悟:这位四嫂果然胸蕴乾坤,真到那一日,怕是没有自己全身而退的机会了。

“我还有一句话,孝静皇后能不能加谥升祔全看你的功绩,我们是不会无故向你推恩的。”钮祜禄氏走下阶陛,“好了,你去罢!”

恭亲王老老实实地打千行礼:“奴才告退!”

因为慈安皇太后的坚持,这场咸丰帝身后的争权政变最终以“不流血”的形式完美收关。

咸丰帝驾崩后留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从这个角度上看,历史上的慈安和慈禧够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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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两宫垂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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