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说客之辞

陈玉成正在面壁遐思,听到身后动静连头都没回:“拿走,本总裁不用!”

“君子何必如此。”钮祜禄氏打开食盒,自顾自的向案桌上陈列菜蔬,“饿死的好汉自古少闻,君子想留贞烈英明,保住有用身躯大骂敌酋于金殿岂不是更能引发快意的选择么?”

陈玉成闻声一愣,转身打量钮祜禄氏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钮祜禄氏摆酒放箸:“孀居妇人,在王府领了给君子送饭的差使。”

隔间的醇郡王大汗:您可真是实诚人。

陈玉成直直看着钮祜禄氏,过了半晌忽然问道:“你是妖王的女眷?或是哪家的主妇?”

太平军称大清为妖朝,所谓妖王即指监禁陈玉成的本府主人醇郡王奕譞。

钮祜禄氏略感诧异:“何以见得?”

陈玉成淡淡说道:“容貌举止自有不同。”

钮祜禄氏颔首问道:“君子贵庚?”

陈玉成三字作答:“二十六!”

“可巧与妇人同岁。”钮祜禄氏倏然而笑,“不过妇人没有君子好命,现今就算断了气都不能一了百了。”

陈玉成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这话怎么说?”

钮祜禄氏缓缓而叙:“先夫出身名门大户,祖上也曾创下好大一片家业,可惜现今光景不好,内匪外患疲于应付,年纪轻轻就一病没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只能任由外人欺负,妇人本该殉夫而去,无奈稚子年幼,家中颇有几个不易节制的家奴败坏基业,外头的强梁寇盗亦难抵挡。以君子看来,活着的轻快还是死了的容易?”

陈玉成点一点头,因又问道:“你既是有家有业,到妖王的府中来做什么?”

钮祜禄氏答道:“醇王爷奉旨招安君子,因不成事,犹恐天子见怪,这才通告悬赏,礼聘舌辩纵横之士向君子晓以大义,先夫与本府有亲,妇人持家,有仗郡王爷维护,不得不勉力一试,敬请君子谅解。”

陈玉成脸色稍霁:“是我小人之心,当那妖王想用女色之利诱我归降。”

“君子玩笑了。”钮祜禄氏微斜唇角,“君子为太平军主帅,见过的美眷佳丽自然不在少数,岂是未亡妇人所能比较。”

陈玉成略显尴尬:“你是在嘲讽本总裁骄奢淫逸、不务正道?”

“君子不必多心。”钮祜禄氏执壶说道,“君子不做伯夷叔齐,自不必拒食周粟,我的饭菜是没有惑心毒药的,君子安心享用,一则不必为醇王爷节省钱粮,二来么——养的健壮了才有力气同他们较劲不是?”

“你说的对。”陈玉成莞尔微笑,“给本王倒酒。”

钮祜禄氏静静看着,等陈玉成酒足饭饱后才去收拾杯箸:“我还要向醇王爷复命,就不扰动君子安歇了。”

陈玉成脱口而问:“你还来么?”

“这要看醇王爷的意思。”钮祜禄氏提盒告别,“君子愿意进食,教我在醇王爷面前有了交代,以后的日子大约会更加好过一些的。”

“您对陈逆是不是过于宽容了?”从小院出来,奕譞踌躇劝道,“洪逆已然是秋后的蚂蚱,留下一个姓陈的怕是起不了什么功效的。”

“长毛既然没了作兴的势头,我留着陈玉成自然不是冲他们去的。”钮祜禄氏面露伤感,“自摄政王引军入关,从顺治爷算起,一代代的大清皇帝都是名副其实的中国之主,眼下成个什么样子?泱泱大国、万邦来朝?好听的讲咱们为后为王,说的贴切一些,与洋人的奴才有什么两样?旗人里头要多几个陈玉成那样敢拼敢杀的硬骨头,先帝大约不必凄凄惶惶的驾崩在热河了。”

奕譞默然失色:“皇太后用心良苦,奴才深愧不及。”

钮祜禄氏眯了眯眼:“话赶话的到了这儿,你把我的意思转述给六爷知道,兴办洋务要谨记十字要诀——民前、军后、先买、后仿、自创,国库一笔搭了六千万两白银,决计不能供他没头没脑、想一出是一出的随性开销。”

“民前、军后、先买、后仿、自创——”奕譞的表情愈发恭敬,“奴才愚昧,请皇太后指点。”

“国库的拨银不着急用来置办火器,你们寻上英吉利、法兰西的洋商,先把备办铁厂、布厂、矿厂的需用机器买进来,用建厂赚的银子买船、□□、买炮,买来了现成的,先用自家建的军械所、船政局仿制,尔后礼聘巧匠、博取其长,创制大清自己的坚船利炮。”钮祜禄简作解说后复又补充,“具体条陈你们拟列,呈上去我要细看的。”

“嗻!”奕譞心道:谁敢再说东太后不通政事,我第一个抽死他。

第二天宵禁后,钮祜禄氏继续到醇郡王府给陈玉成送饭。

这天晚上,钮祜禄氏听了一耳朵“妖朝、妖帝、妖将、妖兵”的卑劣恶行,难得她耐心十足的做了一回倾诉对象,竟然附和着对方将其中的弊病根源指摘的十足透彻,一番鞭辟入里的言论说的陈玉成大为惊诧:“你讲的道理,连我都像雾里看花一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可惜是在妖朝地界,若在我们天国,你连状元宰相都能做得的!”

钮祜禄氏顺势接道:“听说太平军有个叫傅善祥的女状元,还被洪秀全封了丞相的,君子是把妇人和她相提并论的意思,可惜不得机缘,否则一定请君子引荐相识。”

陈玉成黯然失色:“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嗯?莫非是天妒英才?”钮祜禄氏十分惋惜,“那可是一件憾事——难得你们太平军不把有智的才女当做取乐的尤物对待,看来是妇人对太平军的成见太深了,单为这一项,妇人要给君子致歉。”

陈玉成愈发尴尬:傅善祥并非善终,她因美色出众为东王杨秀清霸占,天京事变时反倒受其连累,被乱军杀死后抛入江中,连尸骨都找不到一块。钮祜禄氏的才貌明显更胜一筹,如果异地而处,她的结果指定不会更好。

钮祜禄氏又道:“听君子这样推崇女流,妇人又找到了一条太平军的可取之处。”

“嗯?”陈玉成稍有振奋,“说给我听一听。”

“你们敬重女人,就是真心打了为民伸张的主意。”钮祜禄氏颇为感慨,“妇人读过旧史,有些个号称为民请命的落魄布衣,趁着时局紊乱煽动民心,还没成大气候就左一个妾右一个侧的往后院塞,既要供他淫乐,自然得有足够规制的地界和下人安置伺候,这样就少不得征役民力大修阁楼宇殿、采办奴仆下人侍奉后院,偌大的开销要着落到百姓身上,他们的赋税徭役相当然加倍增添,也就大大违背了首倡起事的初心。你们太平军敬重妇人,想来是不会贪图美色、盘剥百姓的。”

陈玉成含糊答应:“这个自然。”

钮祜禄氏洞察其心,因又笑道:“话说回来,男人么,都要一个体面,妇人家与内廷也有交际,先帝的妃嫔是有数的,从皇后到常在统共有将近二十人。你们的天王虽然号称为民请命,有十个八个侧妃充抵门面是少不了的事儿,您可别把妇人的这番闲话当成是诋毁洪秀全的意思。”

“不会。”陈玉成不死心地问,“妖朝的咸丰皇帝只有——有不到二十个妃嫔?”

钮祜禄氏解释道:“民间传言,都说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其实是夸大其词了,先帝到驾崩,有名分的妻妾连头到尾也只有十八人,道光爷多两人,听说嘉庆爷是十七人。”

“哦。”陈玉成终于低下了头。

皇太后两番出宫,若要做到一丝风声不露显见是异想天开的事。

钮祜禄氏刚进东六宫的地头,身前立刻闪出了拦路的“大将”:“奴才伺候母后皇太后。”

“安德海?”钮祜禄氏淡淡地问道,“你不在储秀宫伺候主子,跑到东六宫来做什么?”

“主子记挂母后皇太后,特地打发奴才送参汤来的。”安德海斜眼赔笑,“这么晚的时辰,母后皇太后哪里散心去了,可教奴才好找啊。”

“难为她惦记着。”钮祜禄氏点一点头,“你去罢!”

“嗻!”安德海直起腰来,“恕奴才多嘴,宫外湿热,母后皇太后仔细压火中暑。”

“今晚的月色不错。”钮祜禄氏仰头望天,“你既得闲,正好陪我逛一逛吧。”

安德海不明所以:“嗻。”

说是散步,倒不曾走出多远,一行人晃晃悠悠走到了宁寿宫的后院,安德海不免心中打鼓:“母后皇太后,前头就是贞顺门,咱们——”

“可不是,都未留神,怎么走的这样远了。”钮祜禄氏四下一瞧,迈步向院中的一口水井走去,“且等我看一看井里的月亮是什么影像。”

安德海隐隐生出一丝不安来。

“低头赏月,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钮祜禄氏按着井沿,转过头去阴侧侧地吩咐安德海,“小安子,你也过来看一看。”

我对太平天国很有偏见,从洪秀全等人占领南京后的所作所为看,感觉那就是一场一无是处的平民暴动行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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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说客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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