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谶也同样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声音沙哑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几万年都不来看我？”
“这几次来也只是因为那几个凡人！”
“沈鸣灼，你有心吗？”
沈鸣灼拧眉，无语道：“别打感情牌，没用。”
“你唤我，我哪次没来？你要人间的话本我哪一次没给你带……”
话还没说完，方成谶就咬牙切齿道：“《长生殿》《窦娥冤》!我什么时候让你给我带这种了!？”
“还全都是这种含恨收场的……”他说到动情处抹了一下眼角。
方成谶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本书页泛黄，页脚都翘开的话本，心中钝痛：“这本书的下一册你也一直没有给我带。”
“你明明说好给我带的……”
沈鸣灼：“……”
他不想和傻子争论什么，淡淡地转过身。
方成谶看苦肉计没用，贱兮兮地问：“所以你把我放出来到底干什么？”
沈鸣灼站定，回头看着他道：“九幽渊……怎么才能找到凡人的灵魂。”
方成谶意外地挑眉：“这个问题你很久之前就问过我，我当时都和你说了……凡间百态皆是定数……”
司命掌管人间轮回，而在轮回前灵魂需从九幽渊走一趟往生桥，恶魂自然会被他给扣下，而善灵便随他去了。
沈鸣灼说道：“你只管说如何做。”
方成谶哑然：“你这是违反天规……”
“私自篡改凡人命数是要遭天谴的。”
沈鸣灼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那有何可惧。”
他说完便用骨鞭将方成谶缚住，自山巅悬崖飞下坠入川江，再一抬眼，二人已至九幽渊。
众人皆晓九幽渊是深藏地底的宫殿，但极少有人知道它其实就在裂川之下，经过一层瀑布，度过经久河便是地宫。
方成谶的心脏跳动如雷鼓。
这里的一切都被安置的和当年一样。
两位侍卫看见来人都惊到了，慌忙行礼。方成谶的头发乱糟糟的，裹着的衣服也又脏又破，胸前鼓鼓地装着几本书，哪有一点君王风范。
但他自己本人倒不是太在意，最后还是沈鸣灼看不下去，捏诀将其净身。
方成谶褪去脏兮兮的外套，将胡子什么的刮干净后倒是俊俏，墨色的眼睛干净澄澈，绛红色的君袍拖在地上，手中转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沈鸣灼站在一尺之外，方成谶突然一剑刺向他的心口。
沈鸣灼并未动，而那柄长剑缓缓上移，离喉结仅一寸。
方成谶看着他的反应，轻笑一声：“沈鸣灼，我们的账都还没算呢。”
“万年前，你受天帝指派将我压入八方狱……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哥，你怎么忍心听他的话……”
沈鸣灼依旧站在原地，轻微皱眉，周身的法气便逼得他后退一步：“你玩忽职守导致百鬼肆行，将人间弄的民不聊生，此为一错！”
“你将天庭谈和的使节头颅砍下，悬至南天门，此为二错！”
“将东海冥山氏的《天机策》藏匿到北沧山……”说到这时，沈鸣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声音压低，“此为三错。”
方成谶眸子沉下去：“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沈鸣灼道：“武胜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到八方狱，那群凡人也不会……”
“是你把他们引过去的吧，”他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天机策》自被你盗走后便没了踪迹，你藏在了北沧山吧。”
“让那群凡人到林子里也是怕被他们发现你的秘密，所以正巧也被前来探寻的武胜发现。”
方成谶笑了一声：“沈鸣灼……还是你最了解我。”
“不过，那群凡人可不是我引过来的……”他道。
沈鸣灼心中一动：“那是谁？”
方成谶道：“我看不清，只知穿着一身玄色长袍。”
“倒也是便宜武胜了，若没有那群凡人……死的就该是他了。”
沈鸣灼拳头攥紧，声音遏制不住地愤怒：“那些凡人就该死吗！”
方成谶的手抚上剑刃，脖子微侧，接着说道：“那又如何？”
“他们是武胜砍成人彘的，我只不过是将那些人幻作鬼树……但真正杀了他们的——是你，沈鸣灼。”
沈鸣灼面色僵硬，前几日蔡柳儿母亲倒下的那一幕再一次回荡心头，女人被撕裂的四肢，原本姣好的面庞变成死灰色，腹腔空荡荡沾染血渍。
沈鸣灼转身欲走。
方成谶说道：“这就受不了了？”
“你就不好奇《天机策》究竟在哪儿？”
“与我无关。”他原本顿住的脚又踏了出去。
方成谶将剑抛出，擦着沈鸣灼的肩膀处而去。
他原本空荡的手忽得出现骨鞭，一下子打向对方的脸。
方成谶的法力被遏制万年，也渐渐落下风。
方成谶急忙道：“住手！”
沈鸣灼将其捆住悬于梁顶，明明是从下位俯视，但身上的那股阴冷劲还是让方成谶打了个寒颤。
沈鸣灼静静凝视着他：“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天机策》如何我不在乎，但是如果你再敢将主意打到北沧山上，我定叫你有来无回。”
方成谶看着他的模样瞳孔收缩，看着沈鸣灼离开的背影暗道不妙：“你要去哪！”
“经久。”他留下二字便大步走出宫殿。
经久河在九幽渊最深处，一共九层炼狱，每一层都困着恶灵，贪婪、懒惰、妄念……沈鸣灼一路来到河边。
这里的景象却与上面的刀山火海截然不同，一汪泛着碧波的湖面上闪烁着微光，有一条望不尽的桥，和一个趴在船上睡觉的摆渡人。
沈鸣灼微微皱眉，指尖在空中划出几道残影，那人便像惊醒般坐了起来。
摆渡人戴着的斗笠歪了，他极快地将其扶正，看向沈鸣灼时吓了一跳：“见过大阙仙尊……”
沈鸣灼微微颔首，“免礼。”
摆渡人道：“仙尊，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沈鸣灼说：“我要找凡人的魂魄。”
摆渡人愣住，慌忙摆手道：“仙尊说笑了，我就是个船夫，也只载仙魂渡河，哪知道什么凡人。”
沈鸣灼又问道：“在哪？”
摆渡人犹豫了，最后狠下心劝阻：“仙尊，这是天……”
“机……”摆渡人被点晕在船上，手上的船桨漂浮在水面荡起微光，点点星光突然上升到半空，在空中生出火花。
沈鸣灼静静地看着，准备走进水中时被结界挡开，手臂触碰的地方还留下深蓝色的火迹。
他皱眉，用另一只手施法，却发现怎么也愈合不上。
真是怪了……
沈鸣灼骨鞭中的几个妖兽突然龇牙低吼，极力抗拒靠近。
他想：“看来这结界只许灵魂进入……肉身强行进入轻则皮肉之苦，重则身形陨灭。”
沈鸣灼后退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微光有的止住不动，有的继续越过往生桥。
这一趟没有收获，还被方成谶那个傻逼憋得一肚子火，沈鸣灼面色不太好地回到极乐宫。
来使看见沈鸣灼的手臂流着一地血回来，匆匆忙忙地禀告了贾诩连。
“尊上！仙尊回来了！”
沈鸣灼领兵打仗这么多年了，大伤小伤都有过，痛的多了就会习惯，就像现在，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手臂酥麻，并无痛感。
贾诩连也是一身深赤色的长袍，走过来都窜着风，他将狐裘大氅披到沈鸣灼的身上，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呼吸一滞。
“你出去了两日。”
两日吗？沈鸣灼抬头看着太阳，刺眼让人恍惚，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年。
“嗯。”沈鸣灼拢了拢衣服，轻咳一声，让周围围观的弟子都下去，方台上只剩二人。
贾诩连皱眉：“你去干嘛了，怎么伤的如此重……”
沈鸣灼笑了一下：“年纪不大，说话怎么这么老成。”
贾诩连辩驳道：“没有”。
“我只是……看你伤得太重了。”贾诩连说得飞快，手上拿出金疮药细细给他涂抹。
沈鸣灼感觉怪痒的，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等包扎完，他才缓缓道：“没用的，这伤我的法力都恢复不了，等过段时间看看吧。”
贾诩连刚刚已经看过伤口，蓝色的灼烧痕迹，血肉中还有几颗冰渣，越靠近外圈颜色越深，逐渐成为紫色。
沈鸣灼有些嫌麻烦地晃了晃手，确保不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才没有将绷带解开。
“仙尊回来了！”蔡柳儿哼哧哼哧从外面跑进来，一把抱住沈鸣灼的手臂。
沈鸣灼忍住没有闷哼出声，他单手将小女孩抱起，问询了几句近况。
突然，他感觉手臂上的重量一下子没了。贾诩连接过蔡柳儿，将她稳稳地抱在怀中。
蔡柳儿不敢说话，眨巴着眼睛看着沈鸣灼，露出一抹比哭还勉强的笑。
沈鸣灼扶额：“把她放下来。”
贾诩连不解，但是照做。
蔡柳儿对这个尊上到底还是有些怕的，她缓慢移动步伐，躲到了沈鸣灼身后。
沈鸣灼摸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贾诩连握紧的拳头松开，颇为孤寂的一个人立在那儿。
沈鸣灼对着蔡柳儿附耳几句打发走了她，他抱臂看着贾诩连轻声道：
“她不懂是非，我会和她讲。”
接着沈鸣灼一步步靠近贾诩连，“不戚，你不高兴了？”
贾诩偏过头，轻咳一声“没有。”
接着将二人的距离拉开。
“仙尊，我就来看看你，既然无事我改日再同你……同你叙旧……”他吞吐地说出几句话，随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沈鸣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傻子。”
沈鸣灼心情颇好地回了千山殿，桌上有几壶酒，拿起来左右看看应是热了不久。
他依着椅背，一只手拿着话本，一只手端着酒杯，细细端详起来。
渐渐地，月挂枝头，他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手中捏的话本被揉皱。
“仙尊？”贾诩连在门口敲了几下无人回应，他推开木门，月华洒了一地。
照在沈鸣灼熟睡恬静的脸上，细长的睫毛上浮上一层冷霜。
贾诩连蹲下身，慢慢将其抱起，靠近床边放了上去。
沈鸣灼感觉自己被人抱起，只是微微睁开眼看了一下，但因太累了，又睡了过去。
贾诩连给他铺好床又看着沈鸣灼的脸，轻手轻脚地抚上他的眉眼。
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刻又忽得顿住，贾诩连整理了一下衣冠，离开千山殿。
一夜无梦，沈鸣灼只是迷迷糊糊感觉天地变换，然后重新归于安眠。
谢谢观看!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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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摆渡神魂赴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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