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上子嗣不旺,大皇子和二皇子又相继在早年征战中战亡,四皇子封王以后一直镇守在北岭十七城,如今还留在京城的皇子除太子外就只有三皇子与年仅七岁的六皇子。
与太子初涉朝政不同,三皇子明成瑀浸润朝堂多年,在群臣间有不小的声望,其生母德妃的出身虽只是晋王府旁系,但依然引得不少世家站队。甚至在皇帝宣立太子之时,还有数十位名仕大家上奏劝谏皇帝改册立三皇子为储君,为此还闹出了好几桩牢狱案子。
太子虽是中宫嫡出,但以当下皇后戚族尽亡的情况,对他不仅没有半点助益,反而还成了最大的负累。
只是即便多年来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身下的位子,太子却依然稳若泰山,且还在民间传出了贤德之名。慕容辞看着朝她走近的少年郎,心知这位绝不是简单人物。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还不等她长躹行礼,太子已然扶住了她的手臂,“慕容大人与孤之间何须讲究这些。”他温和地笑着,话里话外皆是亲近之意。
慕容辞没有多言,只令人将备好的卷宗都抬了出来,“依举子杨必先所呈诉状,已擒得贩题者六人,正关押在后衙牢内,买题人数不下二十,但考题何来几人还未招供,殿下请阅。”
昨夜皇帝才把这案子交给尉事府,仅短短一夜时间,不但验清了诉状真伪,连人都给抓回来了,这般能耐也难怪尉事府指挥使从来都是父皇的心腹。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慕容辞,随即拿起了几纸供词。
他自踏进尉事府起,就将姿态放得很低,处处要询问慕容辞的意见,连审问贩题的犯人时,都要多说一句“慕容大人亲审,尔等还不速速招来!”
“……”慕容辞在心里叹气,不知这是太子在装模作样,还是真这般“直率”地向她示好,同时还忍不住质疑:[我今后果真是太子一党?]
[千真万确。]刺耳的滋滋声回应道。
慕容辞不置可否。
虽然皇帝令她协助太子查明舞弊案之举,像极了让她站队,可惜她并不想这么早卷入皇储之争,更何况……她摩挲着指尖,一个模糊的影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提审了一轮后,六人依然一言不发,照惯例需上些手段了,但那等血腥场面自然不能摆到太子面前,慕容辞告罪一声,太子了然地起身,笑道,“孤静候大人佳音”,说罢命人摆驾回了东宫。
慕容辞送了几步后,在庭中站定。身后披着铁甲的兵卫们此时默契地退下,替换上一批黑布裹面的高壮男子,脚步无声,眼神冰冷。随着这些人的靠近,浓厚的血煞味扑鼻而来,原跪在堂下受审的几人都不住打起冷颤。
建嘉元年才设的尉事府,至今还未满三年,却让百官权贵都敬而远之。论起缘由,其一是指挥使慕容辞圣眷素厚,得罪不起;其二便是这些恶名远扬的酷刑吏,冷血无情,有千万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也被世人称之为“恶鬼群”。
那几人好似听过这些刑吏的名头,见面前被摆上几样粘着血迹和零碎皮肉的刀具时,早没了最初宁死不屈的模样,目光飘忽不定。等其中一个刑吏拿起一把指头大小的弯刀,说道“要贴着鬓角切进去,才能完整地剥下一张头皮”后,更是连脸色都变得煞白。
慕容辞没心思与他们空耗,正要交代刑吏动手时,其中就有人忍不住了,砰砰磕头,把额头磕的一片血红,“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真不知给题之人是谁,但那人举止阴柔,小人觉得像是个公公!”
他一个认了命,其他人也不再强撑,纷纷道,“是,是个太监。他还说如果有一日我们把他招出来,他不会有事,反而我们和我们的家人都活不成啊。”
“说话尖细得很,小人还是第一次见声音那么尖的男人。”
“大人饶命啊,我们只是一时利益熏心……”
太监?竟和宫里人有关……
慕容辞眉间微皱,抬手招来一个衙役,“去查查近日进出宫门的人有谁。”
衙役连忙领命离去。
而刚从尉事府出来的慕容韬仍忧心忡忡地在街边巷尾徘徊。
他们慕容家几代朝臣,也称得上是簪缨世家。祖父曾任大学士,他的父亲是礼部侍郎,三叔在彭州掌管漕运。其他几位兄长虽都比不上已离家的慕容辞,但也算龙章凤姿,前程似锦。唯有他,读书不成,科考不成,还惹来这桩会牵连全家的祸事。
他这位四哥再有权有势,到底也与阖府离了心,瞧他方才冷冷淡淡的模样,愿不愿费心帮他也难说,还是得求个准话。于是他特地绕过东府的宅邸,敲响了昌明坊慕容府的大门。
门房的小厮见了他,讶然道,“五公子,您是来找我家大人的?”
慕容韬还不等小厮将门完全打开就跻身进去,小厮又道,“五公子,我家大人还未回府,若有要事不如让小的给您转达?”
“不用不用,”他摆摆手,自己绕过照壁往花厅而去,“我自等四哥回来。”
小厮见状只好退下。
他们东西两府不常来往,除了老夫人在此曾住过几次外,这位来访过几回的五公子已经算是常客了,府里下人见了他也不意外,还有丫鬟下去煮上了他平日最好的凤山露茶。
慕容韬心绪不宁,在正厅内略坐了片刻又去了游廊上透气。正琢磨着回府后要如何给自己求情时,就看见平日总跟在慕容辞身边的护卫常越朝这边走来,客气地喊了一声,“常大哥。”
“五公子。”常越抱拳行礼,还好心提醒道,“大人今早去了官衙,您在这等他恐怕要等到天黑呢。”
慕容韬自然不会说他刚从尉事府出来,不敢回家才又跑到这儿等慕容辞。为岔开话题,他转而问道,“常大哥怎么今日没随着四哥去衙门?”
常越摸了摸鼻尖,含糊道,“办了件差事,正要去回禀。”慕容辞今早给了他一件绣花罗衫,他一眼就认出是昨日那位姑娘的外袍,暗自嘀咕着这可不像自家大人平日的作风。而后摇头叹气地去乱葬岗寻了具年轻女子的尸首,裹上那件衣裳后扔进了城郊的破庙中,又一把火把庙屋点燃了。
等尸体被火烧的面目全非后,他才让人扑了火。而那罗裙虽然被烈火灼烧得破烂不堪,但被尸体压在身下的布料依旧绣样清晰、容易辨认。于是顺天府很快接到了报案,称城外有座废庙失火,烧死了一个无名女子。
顺天府在街集和菜市口都贴出了认尸的告示,果然将女尸身上残存的衣裳当成了线索。
他料理完这遭,正要回衙门,却又接到了慕容辞的口信,让他套辆马车带江应惜去成衣店里挑几套衣裙,当做那件衣裳的赔礼。还要他仔细些,别让江应惜知晓了他所办的事。
常越只得又回了慕容府,亲自挑套了一辆没有设窗的马车,正要去请江应惜,迎面在抄手游廊上遇见了慕容韬。
慕容韬不想耽误常越的正事,往旁走了一步退开身,道,“那常大哥你先忙,我再等等四哥。”
常越拱拱手离开。
慕容韬又再廊下站了一会儿,突然品出几分不对劲。他转头看向挂着一页页竹帘的游廊,曲曲绕绕的长廊尽头是一道垂花门,通向庭园与几座院落。
四哥正在尉事府里,常越要回禀公事怎么却往内宅里去了?
他好奇地张望了两眼,不自主地也往垂花门走去。结果还未靠近,就被一个眼熟的侍女匆忙地拦了下来,“五公子,还请回花厅休息吧。”
慕容韬奇道,“后面的水榭园子我已逛过了,石阶旁有棵木香还是我亲手所植,怎么今日就进不得了?”
侍女捂着嘴笑道,“五公子,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后边多了一位夫人。主人不在,您这般进去万一失礼了,我们这些下人可就难辞其咎了。”
“夫人?”慕容韬更加惊奇,“何时的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四嫂是哪家的女子,二婶婶可见过了?”
侍女笑着摇头,没再多说,只把慕容韬往花厅里劝。
慕容韬啧啧称奇,要不是于礼不合,他真想进去瞧瞧这位四嫂是何等花容月貌,居然连慕容辞都能拜倒于她的石榴裙下。
要知道慕容辞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旁人儿女绕膝的年纪,唯独他还是孤家寡人,甚至谢绝一切媒人上门。为此京城里还有不少流言蜚语,说他有分桃断袖之癖,私底下豢养男宠,又有说他本就是个太监,才会和执中府的方宜川称兄道弟。起初听闻这些时,他气得到处想找人理论,可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订下婚约后,他也忍不住去猜测慕容辞是否有难言的苦衷。
但今日这位“夫人”的出现,让他长出一口气。哪有什么断袖隐疾的,分明是他四哥眼光高,看不上当初那些俗气女子罢了。
他越想越高兴,咕咕灌下了一杯茶水,但一想起他待在西府的目的后,两条眉毛又耷拉下来。
也不知四嫂好不好说话,四哥又听不听枕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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