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垂泪，映得新房内光影交错。卸下凤冠霞帔的苏知甜换上素色襦裙，指尖还残留着墨鳞水特有的微苦气息。案上铺开的卷宗、证物与满室旖旎的红妆形成了奇特的对照。谢无妄褪去喜服，后背因白日缠斗隐隐作痛，却依旧执着地俯身案前，目光落在那枚刻着“玄”字的墨锭上。
“不必急于奔赴墨沼，”苏知甜的声音打破了新房的静谧，她将两片载玻片置于特制的鉴微镜下，“玄机子的全盘计划，其实都藏在这些细节里。”
她调整着镜片，清亮的眼眸中闪烁着专业的光芒：“你看，王老师傅与李嬷嬷所中的墨鳞水虽同源，但给药痕迹截然不同。王老师傅后脑的灼伤边缘有焦黑气泡，是毒物直接腐蚀皮肤渗入；而李嬷嬷的牙龈内侧有极细针孔，周围黏膜呈青紫色，是被人用空心针状物趁其不备注入。”
谢无妄顺着她指尖看去，载玻片上的组织样本差异一目了然。“同一毒物，两种手法，为何？”
“因为赵峰的任务不是制造连环命案，而是拖延时间、混淆视听。”苏知甜取出从赵峰身上搜出的靛蓝色丝线，与李嬷嬷指甲缝里的残留物仔细比对，“看这丝线的磨损纹路，完全吻合。说明李嬷嬷死前曾与赵峰拉扯。而这些鎏金碎屑，”她又指向另一份样本，“与长公主府书房那尊鎏金瑞兽的材质分毫不差。”
她拿起那封从赵峰住处搜出的密信，字迹扭曲如蛇：“玄机子的指令很明确：拿到沈砚下落，灭口知情人，嫁祸于我，最终逼迫长公主交出兵符。王老师傅知晓沈砚去向却宁死不从，赵峰便用墨鳞水灼伤他的后脑灭口；李嬷嬷是送养沈砚的见证者，赵峰怕她在婚礼上泄密，便用细针下毒，想借喜堂血案制造混乱。”
“所以他被揭穿时突袭长公主，喊出沈砚的名字......”
“是最后的掩护。”苏知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赵峰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便故意装作‘为护主而反’，让我们误以为他的动机是守护长公主与沈砚，从而忽略玄机子真正想要的是兵符。他咬毒自尽，更是为了彻底切断线索。”
就在这时，张太医捧着锦盒匆匆赶来：“谢大人，苏仵作令，从玄机子的隐秘据点搜出了这个。”
锦盒内，兵符图样旁放着一封密信，证实了苏知甜的推测：玄机子已知兵符藏在长公主贴身香囊内，原定三日后在墨沼交换，若计划败露，便启动备用方案——用墨影蛾群散布剧毒，趁乱夺取兵符。图样下方，一个奇特的图腾与玄机子面具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看来不必远赴墨沼了。”谢无妄眼中锐光一闪，“长公主已将真兵符上交皇上，我们以假兵符为饵设伏即可。”
苏知甜却摇头：“墨沼地势险要，玄机子又精通用毒，埋伏易被察觉。不如将计就计，你我明日带着假兵符前往，同时让张太医带精锐从密道绕至谷底，两面夹击。”
“你要亲自去？”谢无妄眉头微蹙。
“他最想除掉的人是我。”苏知甜拿起那枚墨锭，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玄”字，“我不去，他怎会现身？”
谢无妄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在我视线所及之处。”
“好。”她应得干脆，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香囊递给他，“特制的解毒香囊，能抵御寻常毒雾。”
他接过香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两人皆是一顿。红烛噼啪作响，映得她脸颊微红。
次日拂晓，两人带着假兵符抵达墨沼。谷中瘴气弥漫，腐叶的腥气扑面而来。沈砚被缚在木屋前的柱子上，玄机子戴着狰狞面具，身边站着两名护卫。
“兵符带来了？”玄机子的声音沙哑刺耳。
谢无妄举起锦盒：“先放人。”
玄机子冷笑挥手，护卫解开沈砚的绳索。就在沈砚踉跄走来的瞬间，玄机子突然取出瓷瓶，无数墨影蛾振翅飞出，翅翼泛着幽蓝暗光直扑三人！
苏知甜早有准备，扬手撒出硫磺粉。飞蛾遇粉即坠，纷纷落地。玄机子见状大怒，拔剑直取谢无妄：“坏我大事！”
剑光凌厉，谢无妄因旧伤动作稍滞，臂上瞬间被划开一道血口。血腥味弥漫开来，十年前中秋夜的血色画面猛地涌入脑海，他眼前一黑，踉跄后退。
“大人！”苏知甜惊呼，却见谢无妄猛地闭眼，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他想起红烛下她信任的目光，想起并肩查案的日夜，胸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就在这时，苏知甜悄然从袖中滑出一个小瓷瓶，指尖蘸取无色液体，精准弹向玄机子持剑的手腕。
“呃啊！”玄机子只觉手腕奇痒难耐，瞬间窜遍半条手臂，剑势一滞。他惊骇地看向迅速泛起的红疹：“你用了什么？！”
“不过是点‘痒痒挠’。”苏知甜平静道，“玄机先生精通用毒，难道不知有些东西，不致命却最能扰人心神？”
这片刻的分神已然足够。谢无妄强压眩晕，剑尖如毒蛇出洞，精准挑穿玄机子肩胛。与此同时，张太医带着衙役从密道涌出，迅速制服其余护卫。
玄机子倒地，面具滑落，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他死死盯着苏知甜，眼中满是不甘：“苏振海的女儿......果然和他一样，是我们圣门的天敌......”
苏知甜心中巨震：“你认识我父亲？‘圣门’是什么？”
“呵...他没告诉你？”玄机子眼中闪过诡异的光，“他当年叛出师门，带走了...罢了，你很快就会知道。师父亲自来了中原...他会为我们...”
话音未落，他猛地咬碎毒囊，气绝身亡。那句未尽的威胁，比任何完整的诅咒都更让人不寒而栗。
夕阳西下，瘴气渐散。沈砚扶着匆匆赶来的长公主，母子相拥而泣。这场始于喜堂的阴谋，终于在墨沼的余晖中落下帷幕。
回到谢府时，新房的红烛仍在摇曳。苏知甜仔细为谢无妄清洗臂上伤口，动作轻柔：“大人今日，终于彻底克服了。”
谢无妄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是你给了我勇气。”烛光下，他注视着她，目光柔软，“每一次都是。”
苏知甜脸颊微红，取出一块蜜饯递到他唇边：“往后查案，我的糖管够。”
谢无妄含着那块甜腻的蜜饯，却觉得这是世间最美味的滋味。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忽然倾身，将一个带着桂花香和药粉气息的吻，轻轻印在她的唇上。
“好。”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笃定，“往后我的命，和你给的糖，都归你管。”
红烛摇曳，映着两人相偎的身影。窗外月色正好，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写下温暖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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