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记糕铺前已不复昨日的热闹。官府的封条斜斜贴在门板上,两个衙役守在门口,面色肃然。
苏知甜与谢无妄一前一后踏入铺内。铺子里还残留着桂花糕的甜香,只是此刻闻起来却莫名添了几分诡异。
“昨日当值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衙役水哥低声汇报,指了指站在前厅的五六个人——面色惶恐的掌柜、几个低头不语的伙计,还有一个站在角落里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是福记的原料供应商。
谢无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冷:“昨日售卖的最后一批桂花糕,是谁制作的?”
掌柜擦了擦额角的汗,颤声回道:“是、是刘三。他是半个月前来的临时工,说是以前在江南学过手艺,特别擅长做桂花糕。昨日他当值,从清晨就开始准备糕点,午后那批都是他亲手做的。”
“刘三现在人在何处?”
“不、不知道啊大人!”掌柜几乎要哭出来,“昨天关铺后他就没回住处,今早也没来上工,行李都不见了!”
苏知甜站在谢无妄身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她从腰间糖罐中摸出一块饴糖,悄悄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让她更加专注。
“案发时段,也就是昨日午后至傍晚,刘三在做什么?”谢无妄继续问道。
一个年轻伙计怯生生地抬头:“刘师傅昨日午后说要出城送货,说是掌柜安排的,去了城西的杨家庄。我们几个都看见他驾车走的,直到关铺前才回来。”
另外几个伙计连连点头,证实了这一说法。
苏知甜心下一沉。如果刘三真有不在场证明,那案情就复杂了。
京兆府验尸房内,苏知甜正专注地检查着那具女尸。
她已经确认死者所中之毒为“牵机毒”——一种取自马钱子的剧毒,中毒者会逐渐四肢麻痹,最终呼吸停止而亡。毒性发作大约需要半个时辰,与死者购买桂花糕后的活动时间基本吻合。
但奇怪的是,死者体内的毒物残留分布很不均匀。胃部浓度较低,肠道内却发现了较高浓度的毒素。
“这不合理...”苏知甜喃喃自语,又取出一块糖放入口中,“若是吃下带毒的糕点,毒素应该集中在胃部才对。”
她仔细检查死者指甲缝中取出的桂花糕碎屑,在特制的药水中浸泡后,用银针试探。银针并未立即变黑,而是过了片刻才慢慢发乌。
“毒是分层的...”苏知甜恍然大悟,“有人将毒物藏在桂花糕的夹层中,外层无毒,内层含毒。这样食用者先吃下无毒的部分,等到吃到有毒的部分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
这一发现让案件有了新的方向——毒发时间可能比预计的更晚。
与此同时,谢无妄亲自前往城西杨家庄核查刘三的不在场证明。
收货的农户确认昨日确实收到了福记的糕点,但对送货人的样貌描述十分模糊:“戴着斗笠,没太看清脸,就是把货卸下就走了。比往常早了一个时辰呢,我还纳闷怎么这么早就送来了。”
谢无妄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细节。提前送货,就意味着刘三有足够的时间返回京城。
在返回的路上,谢无妄注意到官道旁的一条小路上有新鲜的车辙印,方向正是通往京城。他俯身细察,在车辙印的凹痕中发现了几点细微的白色碎屑。
“这是...”他用镊子小心夹起碎屑,放在鼻尖轻嗅,“桂花糕的碎屑。”
这个发现让谢无妄眸光一凝。他命随行衙役仔细记录下车辙的宽度和花纹,并将碎屑妥善收作证物。
“毒物是分层放入糕点中的。”
苏知甜一见谢无妄回来,立即迎上前汇报这一重要发现,“所以毒发时间可以延后至少一刻钟。这样刘三完全有可能在送货返回后实施投毒。”
谢无妄点头,取出带回的证物:“我在小路车辙印中发现了桂花糕碎屑,证明刘三确实从那条近路返回京城。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二人再次提审福记的伙计。这一次,苏知甜特意带了一包芝麻糖,分给那几个紧张的年轻人。
“别怕,慢慢说。”她柔声道,自己也在嘴里塞了一块糖,“昨日刘三制作糕点时,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一个接过芝麻糖的伙计犹豫片刻,小声道:“刘师傅昨日确实奇怪...他特意吩咐我把面粉多筛几遍,还说要做一种特别的夹心桂花糕,在糕体中间多加了一层馅料。”
“夹心桂花糕?”苏知甜与谢无妄对视一眼。
“是,他说这是江南的新做法。昨日午后那批桂花糕,都是这么做的。”
另一伙计补充道:“而且他提前很久就开始准备那批糕点,说是要赶在送货前做完。”
线索渐渐清晰。
在谢无妄的授意下,衙役对刘三在福记后院的住处进行了彻底搜查。
苏知甜在翻查床铺时,在草席下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条和几片油纸碎片。纸条上只有两个字:“桂月”。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这与父亲手记中提到的“桂月秘”如出一辙。
“大人请看。”她将纸条递给谢无妄,小心地将油纸碎片装入证物袋,“这油纸的质地,与死者指甲缝中发现的桂花糕碎屑包裹的油纸相同。”
谢无妄接过纸条,目光在那两个字上停留片刻,又看向苏知甜:“苏仵作可知这‘桂月’何意?”
苏知甜摇头,不自觉地摸向怀中那本《验尸手记》:“下官不知,但家父的手记中也有相关记载。”
谢无妄若有所思,转而吩咐衙役:“查刘三的社会关系,特别是近期与何人来往。”
调查很快有了结果:刘三与死者曾有过债务纠纷,而更令人意外的是,半个月前,曾有一个神秘人到访福记,与刘三私下会面过。有伙计记得,那人身着灰衣,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
京城西郊的破庙里,衙役们找到了藏匿在此的刘三。
面对谢无妄与苏知甜,刘三起初还坚称自己无辜,直到谢无妄将完整的时间线推演摆在他面前:
“你提前制作了特制的夹心桂花糕,将牵机毒藏在夹层中。随后你提前出发送货,制造不在场证明。送货后你从小路快速返回京城,在约定时间将特制的毒糕卖给前来购买的死者。之后你佯装无事返回福记,待到关铺后立即潜逃。”
苏知甜补充道:“我们在你床下找到了包裹毒物的油纸,与死者指甲缝中的碎屑包装一致。还有这张纸条——”她举起那张写着“桂月”的纸条,“你能否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刘三的脸色瞬间惨白,冷汗直流。他颤抖着承认了投毒事实,称是因为死者逼债太紧,一时糊涂。
但当问及那个神秘人和“桂月”的含义时,他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庙外某个方向,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随即又猛地收回。
“没、没有什么神秘人...”他声音发颤,“那纸条就是我随便写的...”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谢无妄的眼睛。他示意衙役仔细搜查刘三的腰间,果然在内衬里发现了一个暗袋,里面藏着一枚刻有奇异纹路的铜钱。
刘三见铜钱被搜出,面色顿时死灰,紧紧闭口,无论如何都不再开口。
案件虽告破,但更大的谜团却刚刚浮现。
离开破庙时,苏知甜不自觉地摸向怀中父亲的手记。那张写着“桂月”的纸条和那枚奇特的铜钱,像一把钥匙,似乎即将打开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谢无妄走在她身侧,目光掠过她紧蹙的眉头,破天荒地没有立即取出帕子擦拭刚才触碰过庙门的手指。
秋风掠过,带着深秋的凉意。苏知甜又从糖罐中取出一块糖,这一次,她没有立即放入口中,只是紧紧攥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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