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寨后山背阴,在山坳里有一片油绿绿的旱生芦苇,枝条长得过人高。站在山腰的黄豆地里一眼就能看见,银铃同何玉从松树林里出来时,来报信的黄阡站在地边,正好奇的探头往山谷里看。
“黄大哥,你看什么呢?”
银铃走上前,寻着他的目光往山谷中看去。便看到有人影在芦苇荡里穿梭,绿色的衣服隐在其中并不容易让人察觉。
何玉听力不错,凝神听见了下面的说话声。有些熟悉,但说了几句就停了。
“下面应该是木桑大人,他一个人钻芦苇荡里去干什么?”
银铃:“咱们下去看看。”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她便已抄小路下去了,何玉和黄阡赶紧去追。但到了山谷芦苇荡里,人就没影了。
“人呢,怎么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银铃蹿在芦苇寻找,蹿得急,芦苇叶在手腕上拉出细小的伤口。拂到脸上,一样也隐隐作痛。
何玉拽着她的胳膊出来,安慰道:
“估摸是走了,咱们先回去。”
他叫了一声黄阡,三人一起从芦苇荡离开。再回到寨子中时,木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正在堂屋中给陆清河汇报量地差使。
几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时,陆清河就让他退下,盯着进屋来的人,脸色不大好。冷冷的噎道:“去哪儿了?”
银铃:“山上捡菌子去了。”
她一点都不在意陆清河的脸色,边走边回头盯着退出去的木桑看。身上干干净净,并未有被芦苇叶划伤的伤口。鞋绑也刚清理过,残留了些黄泥,但说不好是在哪儿沾上的。
没证据也不好乱说,待人走远,小姑娘附在陆清河跟前底声道:
“大人,刚才木桑大人一个人钻到了后山的芦苇荡中去了。”
陆清河眸子一抬,好奇问道:“你们看见了?”
银铃:“我没看见,就看见芦苇荡里有人影,但何大哥听见说话声了。我们下到山谷时,人就不见了。”
“他也才刚回来不久,先不要打草惊蛇。”
陆清河低头去看鱼鳞册,佯装没听见这事。手指翻着册子,清咳了一声吩咐道:
“今日蹭你俩的光,尝尝山里的野味。叫他们把菌子择了,借寨民家的厨房做了。用晚饭,休息一下,接着去下个寨子。今夜估摸着还要赶夜路,你想想山上哪儿还有猎屋可以歇脚的。”
“喔,那我和何大哥下去了。”
银铃拉着何玉就要出去,但陆清河又唤住了他。
“何玉留下,我有事吩咐你。”
小姑娘提溜着背篓出去寻了黄阡,同几个差役一起择菌子。还将木桑也拉了一起,几个人凑银子,向寨民买刀老腊肉。
先用明火将肉皮烧了,洗出来的肉黄澄澄的煞是好看。再和着刚从山中捡回来的黄蕈一起炖了,味道自是鲜美无比。
而屋中,陆清河听见了谈笑声,遂也放下警惕温声道:
“何玉,我给你个任务,趁着这段进山的时间,和银铃将苗疆地形图绘出来。出去勘测时,多顾着她点,凡事莫让她冲在前头。”
“是。”
何玉话比以前更少了,只拱手应了声,别的什么也不愿多说。
用过饭后,留下些补偿的银子,一行人赶往下个虎头寨。钻进山里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天就黑透了,点着火把摸索赶路,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
穿行在黑夜中,陌生的山路连木桑也没到过,只能跟着银铃走。但已经半夜子时了,还没找到可以歇脚的猎屋,一行人逐渐体力不支,边走边靠在路边的杉木喘息,才能勉强跟上一路健步如飞的银铃。
陆清河一入夜,身子就越发的冷,早就支持不住了,拄着简易的木拐喊道:
“银铃,找不到就算了。大家原地休息一夜,天亮再走。”
走在最前面的身影,并没有停下来,只是回头招呼他们。
“大人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下了这道坡就是。”
何玉一直举着火把跟着银铃,寻着她的手指往山坳里看。羊肠小道里立的是一座碉堡,木楼上有士兵在巡逻,大昭顺安军旌旗高高飘扬在夜色中。
“这是什么地方?”
此时陆清河带着落下的人也跟了上前来,恰好就听道银铃的声音。
“平罗,我们到平罗了。下面守关卡的就是顺安府赵毅将军的兵丁,往前走不过数百米就是巴氏的矿山。”
陆清河闻言,裹紧身上的皮裘,才知道银铃根本没有按照他计划的路线来,而是悄悄带着他们摸到平罗来。
她想要查哲秀秀的死!
“胡闹,谁让你带我们来平罗的!”
但已经到了,现在说什么都迟,山头的说话声很快就惊动了巡逻的士兵。
眨眼的功夫碉堡下的官兵就冲了上来,将几人团团围住,厉声叱问到:“朝廷禁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还不退下!”
闪着寒光的弓弩毫不客气的对上来,银铃灵巧偏头的避过,殷勤的笑道:
“大哥别误会,我们是乾州衙门的人,去平罗量地的。朝廷不是在苗疆推行新政吗,平罗那边有几亩水田呢。”
“乾州衙门的人?现在这地划入我们顺安赵大将军麾下,做军用地了,不必去量了。”
士兵脸色稍有缓和,收了手中的红缨枪,火光下看见了陆清河掩在皮裘下的鹌鹑补子官服。
陆清河紧了紧身上的官袍,遂也上前来施施然道:
“本官乃安远侯之子,乾州县官陆清河,今奉朝廷之令在苗疆上清丈土地田亩,凡是鱼鳞册所载土地,均要重新丈量。不是你一句说归入军用土地就归了的,可是有上报兵部工部,有朝廷的特令?不若叫京城那帮御史知道,定是要弹劾你家将军一个侵占民田之罪。”
“这……”
士兵被噎住,面露难色。听了陆清河的名号,虽然也不认识什么安远侯,但自知惹不起这些人。连连赔了不是,跑去报信。陆清河成功唬住那些人,银铃自觉的钻到他身后,甚是乖巧。
“下不为例,以后在擅自带着我们乱走,不但要扣月例,还要重罚你!”
陆清河冷脸道,感受到了小姑娘想要查清哲秀秀命案,立功的急切。怕她莽莽撞撞的什么事都敢冲到前头去,适才锋利的弓弩,倘若稍不注意就能当场射穿她的脑袋。
“是是,大人,下次我再也不敢了。”银铃忙不迭的点头认错,是个向来不与人争辩的性子,向来是先做了再说。她想起刚才比划在自己脑袋上的弓弩,低声又道:
“大人,顺安军什么时候开始用弓弩了?”
陆清河:“他们久驻苗疆,许是受了你们苗人的影响,所以都用上了。”
银铃哼哼道:“那弓弩也太精巧了,瞧着有些眼熟。咱们一会儿进去后,你能叫何大哥弄一把给我看看吗?”
这会儿子她还晓得顺着陆清河来,给足了他面子。一副伏低做小,甚是乖巧的模样,依照着平时,早就偷摸叫何玉帮她弄了,还用的着禀告陆清河。
“这还差不多,以后凡事先禀告我再做。叫我提前知晓,多少能给你们兜着。”
陆清河脑袋埋在皮裘里,声音不自觉透着几分宠溺,完全不提这丫头私自带他们来平罗的事了。
“何玉,一会儿想办法给银铃弄把弓弩来。还有明早天一亮,木桑带着人去量地,那边没住的有寨民了,你和银铃趁着这功夫去四周勘察一边,绘制地形图。我会叫他们派个人带你们去,凡事多留点心。”
“是。”
“是,大人。”
两人异口同声的应道,不多时驻守的副将便亲自下山来,将他们迎了进去。
而才刚离开山坳口,碉堡又下来了两士兵,摸着夜色翻进山林中。走了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山谷中就想起了叮当当的敲打声。明亮的灯火照亮整个半山腰,黑土一车一车的用人力从矿洞里外往外拉。
两人从破旧的帐篷后钻出来,恶狠狠的踢了一脚,木床上打鼾的胖子。
“还睡,朝廷里来人了。袁将军有令立刻把这些人藏到狗牙洞里去,矿洞虚埋了!”
监工的胖子抖一身的肥肉,从木床上摔下来,连滚带爬跑进灯火通明的矿洞中。片刻后,灯火一盏一盏的从里面熄灭,矿洞用木板封好,推出去的黑土又推了回来。掩盖住木板,堆上乱石,恍若大雨后走山了一般。
军营中,赶了一夜的路,并不没有因为有了歇脚的地方,众人就安歇了。窝在军帐中差役都睁着眼,侧耳听外面巡逻的脚步声音。突然帐帘被掀开,何玉的黑影闪进来。迅速摘下黑色面巾,走到陆清河和银铃跟前,递过来一把男子手掌大小的弓弩。一众差役围成一团,将三人围在中间。
银铃一看那熟悉的弓弩的脸色就凝重起来,在手中摆弄了一阵,沉声道:“大人,我好像闯祸了。”
陆清河安慰道:“没事,你说,万事有我在。”
银铃:“这弓弩是矮寨的,看适才的模样,这里的守军至少人手一架。山里怕是有不能见人的东西,咱们突袭而来,这些人怕是要狗急跳墙。倘若用这箭社死一个人,拉到朝廷里出就能又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苗乱来。何况这里还有您这尊大神在,弄不好真的要出大事!”
小姑娘紧张的转着眸子,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弓弩,“大人,您以前没和赵将军结怨吧?”
陆清河支着手掌,失笑道:“若是结了,又当如何?”
幼时,性子不好,他还不晓得拘着脾气四处得罪人。赵家那小子偷他的狐狸,一怒之下他把人摁进粪沟里打了一顿。
注:走山:山体滑坡的意思,就是将采矿现场伪造成山体滑坡的样子,检查的人走了之后,可以刨开土,接着再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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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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