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末一过,山里的日子好过多了。转眼间不仅挨过了最为厉害的秋老虎,抬头竟能在丛丛绿叶中看到裂口的栗子了。
银铃站在树下望,心下才回味过来,这趟进山已几乎快要一个月了。
“邹大哥,大人有说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吗?我们好像进山来很久了,何大哥一个人在城里也不知如何了。”
竹编的背篓中背着刚从山崖上摘的草药,也有时下裂口的八月炸,圆滚滚的紫皮一个,里面包着绵密的白肉和黑籽。一口下去,唇舌抿去果肉,吐出跟芝麻似的黑籽。虽说没什么吃头,但在山间也算不可多得的美味。
栗子树旁挨着长了棵枇杷树,邹远爬在树上,一个一个的往地下丢那紫皮胖子,应道:
“约莫快了,山中的地形也摸的差不多了,下次再进山来就要动员寨民们择地开荒了。朝廷这次推行新政下了功夫,听大人说谁家开出来的地就算谁家的,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到时候就需要咱们这些精通官苗双话的人,多多在山里给寨民们宣讲,这新政就没有推行不下去的。”
苗疆的山林地皮以前是巴氏土司的,山中的林税、田里的田税、河中的鱼税都是交给地方土司的。
寨民只按人丁只留下口粮,剩下的都交到乾州的宣慰司去的,然后再上交部分朝贡。后来因为巴氏压迫得太厉害,苗人受不了了,又逢土司内乱,便是干脆一口气造反了。
朝廷抓住这个机会,趁机收复乾州。苗疆遂纳入大昭版图中,在此设置流官管理地方事务。但朝廷的流官管的并不比土司好,各个山寨立起了山头,多了几分匪气。
开荒的事银铃听陆清河说过,朝廷特许开出的地归寨民所有。这在中原,只有在开国高祖皇帝时候,止兵戈,天下休养生息的时候才会有。但时岁一久后,当初分给老百姓的田又都到了豪强手中去了。
小姑娘听着邹远的话,弯腰捡起地下的八月炸,颇为感慨道:
“邹大哥,你们的皇帝怪事厉害的。旁的皇帝都没有这份心思搭理苗疆,只他一心想要收复,还在这里推行新政。算算从启德二年至于大昭,苗疆都丢了三百年了。”
邹远:“丢的再久都是要回来的,以后啊苗疆只会越来越好,朝廷也会越来好。”
扔下最后一只瓜,树梢的人麻溜的下树。背着满满的一兜山货下山去,走到水田边时,绘制山中地图的陆清河已经不在了。猜想他该是先一步回寨子中去了,银铃和邹远拿着八月炸,边走边吃慢悠悠的晃荡回去。
山中可真是没什么事可以做了,早上往山林中走一圈绘制地形图,不到中午就能回来。午后差役都在石家小院里核对账目,誊写鱼鳞册和黄册。这原本是该回衙门做的事,现下在山中已经快要校对完了。
俩人回来,众差役就围上来凑热闹,分食篓子中的野果,吃个新鲜。
但陆清河不在,不离身的皮裘放在堂屋的竹椅上。银铃揣着两只八月炸找去,石家老太笑着告诉她。
“适才出去了,看着像是往后山去了,二姑娘有事寻找你们家大人?他一个人管着你们这么一大帮人,事不少,我看他这两天像是有些不舒服的样子,时常披着大裘衣坐在太阳底下。”
“阿嬷,我去看看他。这是我刚才在山里摘的八月炸,您尝尝。”
将瓜塞给老人,小姑娘就晃荡了出去。石家就在后山山脚,钻进山里寻了一圈也没见到人。正是往回走,山脚的牛栏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一道身影从里闪闪出,迅速没入林子中。
轻功一流钻进山中,银铃几乎是拔腿就追,但是人已经消失了。像是她晃眼看错了一样,想想竟不知真假。
“别……别过来!”
牛栏中,陆清河的惊叫声响起。木棍声咚咚的敲着,胡乱驱赶着冲过来的庞然大物。叫那哼着热气的老牛一角顶在半空中,他憋不住终于大喊大叫了起来。
“银…银铃,救命!牛....牛顶人了,啊……”
他又很没有骨气的大声呼救了,上次这么怕死还是叫老乡给他开瓢的时候。
只是牛栏外后的姑娘根本没出声,他倒是喊的奇准,像是早就知道她在外面一样。
银铃间喊叫声,立即本来。只见弱不禁风的人被老牛顶在半空中,面色痛苦难堪,手脚上下挥舞。老牛顶的更用力,死死的把人顶在牛栏上。
陆清河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顶出血了,险些断气。
好在银铃及时赶了过来,抄起一旁的扁担狠狠的向牛屁股挥去。几扁担下去,老牛吃痛,才躲了一旁哼唧哼唧的甩尾巴。
被拽出牛栏,陆清河头晕目眩,在门外石板上摔了个狗吃屎。
银铃瞧着他狼狈的模样,好奇问道:“大人,您跑牛栏里干什么?”
“我……”
陆清河面色窘迫,绷紧了神经,没想好糊弄她的话。
银铃却是急道:“大人,刚才从牛栏里出去了一个人,您看见了吗?”
陆清河:“我没看见。”
他索性往地下一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谎称来看牛栏的小牛犊的。
银铃一下脸色却是变得更加的难看,伸手把人拉起来,忧心道:
“大人,我们下山去吧。我们出来很久的,何大哥一个人在城里,也不知道怎样了。”
那人影的身手,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师兄。只是看得不真切,穿的衣服有些像朝廷里的官服,却又不是衙门差役那样的。
“好,回去吧。”
陆清河淡淡道,借着她的力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回去。
倘若放在半盏茶前,他还能心情畅快的告诉这个姑娘,何玉被接回京城去了,而现实是他现在乾州城里快死了。
他们又开始新一轮的博弈了,平心而论,陆清河当真是怕他断掉的那双腿的。
知晓拖了半个月何玉还在乾州,心情十分的不痛快。借着被牛顶了之后,脸色黑的难看。
回到石家,卷了一身的牛粪,是邹远帮他换的衣服。晚饭也没吃,晓得他受伤了,故而都顺着他。
银铃换了衣裳,用过晚饭,天黑后才来的。
“大人,您还是不舒服是吗?”
小姑娘端饭食进来,隔在桌子上。陆清河受了内伤后似更惧冷了,坐在椅子上裹着大皮裘,呼吸间小腹皆是闷痛。
“还疼吗?看您脸色不是很好,不会是受内伤了吧?”
银铃担忧道,忍不住就上手脱衣服检查了。轻车熟路,毫无顾忌,一把拽开外袍的系带,扯开里衣。
精瘦的小腹,肌肉如活玉牌一般,码放齐正。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瞧着有些惊心。
“还是顶伤内脏了,您说您没事跑去看什么小牛犊。您生在京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非要去寻这份不痛快了。这下好了,吃苦头了吧!”
小姑娘念叨着,不离身的背包中翻出只药瓶放在桌子上,又道:
“您等着,我去叫邹大哥来给您用药酒揉一下。淤血揉开,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但屋里屋外,那群差役早就没影,钻到寨子下的小河洗澡去了,喧闹声站在石家院子里都能听到。
“大人,邹大哥他们下河洗澡去了,我来帮您吧。有些疼,您忍着点。”
银铃遂又转了回来,往掌心里倒药酒。双手搓开搓热,指示陆清河趟床上去。
柔软又炽热的手指一覆上去,他就被烫伤了。瘀伤揉得有些疼,小腹按得生痛,像传到了耻骨上面去。
他可真是有些害怕那双手了,害怕她滑到不该滑到的地方。毕竟细软的手指抹了药酒,黏黏软软的连泥鳅也抓不住。
“好了,我不揉了,疼得很。”
陆清河也不知道是哪里疼,杞人忧天的抓住小腹上的手。
银铃揶揄道:“大人,您又不是小孩,怎么那么怕疼。”
她果真不再动手,见陆清河挣扎的要起身,爪子胡乱在他敞开的胸口抹了两把,涂赶紧手指,扶他起来。
陆清河是有些恼她这样不知轻重行径的,即便她是个大夫。银铃刚要退开,他突然一下拽住了她的手腕。叫她猝不及防,摔在自己身上。
“那我是个男人,你可知道?”
他的呼吸又粗又重,想起快要死了的何玉,便不想再叫这个姑娘躲了。
于是翻身压上她,堵在床头,在惊呼声中噙住那抹红唇。饱满又柔软,像是馥郁的红山茶,唇齿间让人餍足。
唔~
那些适才满世界寻不到人的差役,提着湿漉漉的衣服回来了,有说有笑的。山中的寨子,房屋并不如京城的豪门深宅那般,置得屏风珠帘,曲径幽处叫人看的不真切。
石家中这一览无余的屋子,一眼过去可就什么都叫人看得清清楚楚了。
银铃胡乱的拍打“发疯病”的陆清河,头一回羞面红耳赤。平日看着虎虎生威,能打死一头牛的姑娘,竟是半分力气也生不出来推开身上的人。急得直掉眼泪,被卷走了所有的呼吸。
一直到屋外叽叽喳喳的人突然进来,又突然默不作声地消失,陆清河才抬起眼,抵着她滚烫的额头,声音都嘶哑了。
“这样,你,明白了吗?”
他想要叫这个姑娘明白,他喜欢她,不想再叫她躲了。
想要叫外面的人都知道,他喜欢银铃。
想要问何玉,若是如此,他如何应对。
这个姑娘,他志在必得的。
小陆大人发起舆论战,小侍卫准备应战中。这一篇呢,种田是次要的,磨叽情感线才是主要的。女主现在主要任务就是种田,抓师兄,治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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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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