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一直自认为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能力平平,家境平平,长相也平平。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一点的呢?
小学三年级,数学课上,一团纸团飞到了课桌上,在我刚反应过来是什么的时候,同桌已经将纸团抢去。
后排传来男生老鼠一样咯咯咯的笑声。
同桌摊开皱巴巴的纸张,仿佛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发出一声促狭的笑声,然后鬼鬼祟祟地用一边手遮挡着,另一只手拿起笔开始写写画画。
我不动声色地缓缓靠近他,然后手一抽。
是一张手绘的表格,两面都有,一面标题是“十大美女”,另一是“十大丑女”。
我们班一共也就31个女生,20个名字都在上头。
其中,没有我。
我至今仍然不知道无法精确形容那一瞬我心中的复杂感觉。
为什么他们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将班里的女生像物品一样进行评价排序?
为什么他们还能觉得这很有意思?
“这里头又没有你,你生什么气?”我同桌低估道。
是啊,我为什么会生气?
现在我又为什么会生气?
长相平平,就不会被评价,没有赞美,亦没有诋毁,也不会引人注意,而这,意味着——我很安全。
过去的二十二年里,我始终是这么认为着。
但真的是这样吗?
虚幻的泡泡在此刻被戳破,我的衣角翻飞,一黑一金的两道身影风一样从我身边掠过,朝神色惊慌的老头冲去。
他向后踉跄几步,转身要跑,但在下一秒便被勇猛的金刚一个跃起,扑倒在地。
老头脸上的得意洋洋尽数褪去,他试着爬起身,但被金刚用四爪死死摁住,根本无法动弹。
他侧着脸发出微弱的哀嚎:“我的腿!我的膝盖!”
“汪!”大傻卧趴在他的脑袋边,龇着牙,一脸凶相,发出低沉的咆哮。
老头张嘴说一个字,她就吠一声。
“你还好吗?”程姐在我身边气喘吁吁地问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
我不想承认我因为他的行为,成为了受害者。
程姐看着我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我们俩并肩朝趴在地上的老头走去,他哀嚎的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痛苦极了。
我不免有些紧张,这毕竟是个老人,万一真伤着了可不好,我加快脚步,想要上前看看情况,却被程姐伸手拦了下来。
她朝我摇摇头,然后举起手机,咔擦咔擦各个角度拍了好几张照,丝毫不在乎老头狼狈不堪的姿势。
她一边拍还一边发出嫌弃的啧啧声。
“小得跟茶壶一样,也好意思出来显摆。”
“非要到路灯下来,是因为提着灯笼也找不到吧。”
老头扭头见我们不但不扶他,还拍起照来,登时气得嗓门都大了好多:“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好嘞!这就报警。”程姐从善如流地拨通电话。
我:“……”
“爸!!!”
凄厉到有些夸张的嗓音回荡在夜晚的道路上。
我站在程姐稍靠后的地方,打量着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来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胡子拉碴,一身酒味和汗味,他走近了借着灯光看清了我们,随即愣了愣:“小程?”
我也有些懵:“你们认识?”
程姐撇撇嘴,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向金刚大喊道:“回来吧,金刚。”
金刚尾巴一摇,迅速从老头身上撤了下来,朝大傻叫了声,大傻回头看看我,见我没有其他反应,这才跟在金刚后头小跑过来。
“我爸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脑子不好。”
“脑子不好你怎么不把他送精神病院?脑子不好他还知道在大街上猥亵人呢?脑子不好他还知道背对着摄像头呢?”
“猥亵?猥亵谁?”中年男人看向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不可置信道,“她?”
我的脸颊一下子烧了起来,心头涌上似曾相识的复杂感。
程姐像护鸡崽一样将我拨到她身后:“你甭管谁!我告诉你,今天我肯定不会让你爸再像以前那样忽悠过去!”
程姐话音刚落,躺在地上半天没吭声的老头突然又呻吟了起来:“哎哟,我的腰,我的膝盖,痛死我了……”
中年男人连忙蹲下身将他扶起,一脸关切地查看着他的伤势。
此时,警察也到了。
13
“这样吧,都是一个小区的,张先生,你替你爸给何小姐道个歉吧。”警察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我一眼,语气里有种公办公事的意思。
我听出来了,是之前接过我咨询电话的那位女警,姓姜。
“凭什么啊?她们说我爸猥亵我爸就猥亵?证据呢?”中年男人一脸不服,“我爸还被她们放狗咬伤了!搞不好还得去医院治呢!”
“张先生,你爸做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你也保证过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姜警官脸上划过一抹不耐烦,她转向程姐问道:“拍到了吗?”
程姐点点头。
我没有说话,虽然我知道程姐刚刚赶着来救我,是后来才补拍的。
“就这样吧,你要不让你爸亲自道歉,要比你替他道歉,道完歉你带你爸去一趟医院。”姜警官对中年男人说道。
“那医药费呢?!谁出?她们总得出吧!”
“行啊。”姜警官一脸无所谓,“在公共场所故意裸露身体,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小山啊,我突然感觉我好像腰没那么痛了,你快道个歉,我们回家吧。”老头扯着中年男人的袖子,着急道。
名叫张山的中年男人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快速吐了句“对不起”,仿佛这三个字烫嘴一般。
我不太舒服,感觉有口气在喉间梗着,上不来也下不去,但我看程姐没有出声,也只好作罢。
父子俩走后,姜警官和程姐立刻熟稔的攀谈起来。
“真是个混账玩意!”
“对,父子俩都是!”
“你说,要是有人能替天行道就好了。”
“这话可别乱说。”
“今天来挺快啊。”
“嗯,刚好在附近巡逻。”
“程姐……今晚就这样吗?”我还是有些不太甘心,插嘴问道。
姜警官和程姐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们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他年纪那么大大,还是个精神病人,真拘留我们也得小心翼翼的,而且出来后该是啥样还是啥样。”
“嗯,一个小区的,知道我们住哪,不能闹太僵,不然不安全。”程姐语重心长地看着我,“你下次再看到他,直接拿手机开拍,别害羞,也别傻站着不动,你越无所畏惧,他越不敢拿你怎么办。”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了,何小姐,上次你打电话说的那件事,我后来抽空帮你查了下。”姜警官从兜里取出一本记事本翻了翻,“你确定他叫李贺?”
“嗯。”
“好吧,目前我没有在系统中查到任何有关于这个叫李贺的人的出行信息。”
“什么意思?”
“他很有可能,还在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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