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遇

彼时,是两人的初次见面。

若硬要说的讲究点,那便只能说是,甄剑见着儿殷毓的第一面。

惊鸿一瞥。

殷毓在梦中确实不踏实,他浑身上下疼痛难忍,仿佛是骨头缝里被扎了无数根细小的银针,密密麻麻的疼。

但是除却身体上的疼,他在梦里还梦到了殷安,心里头也疼。

那是他小时候,母亲将殷安牵回来的场景。

那时他不过十岁总角稚童,脑子核桃仁大小,什么都不大明白。而殷安比他小上两岁,而且还要瘦小,大抵因为营养不良不均衡的缘故。

因而导致殷安像个六七岁的孩童,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

那时正值冬至,小团子似的殷毓被奶娘裹得严实,在院里头玩。

大雪在昨个晚上便已经下过了,他穿着银白色的对襟棉褂,脚上登着一双精致的紫钿靴,正在院里头撅着屁股玩儿雪,奶娘怕他冷,又给围了一件到脚踝的银狐披风。

当他听到人走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抬起头的时候,便撞进了一双懵懂又闪着怯懦的眸子。

那时殷毓不懂为何母亲只是出门了一趟,便牵回来了一个孩童。

更不懂为何母亲任何话语都不曾说与他,只是唤他上前,叮嘱他,这孩子以后便是他的弟弟,同他姓——殷,名为安,殷安。

那孩童躲在母亲身后,害怕也不知是害羞,只是露出一双眼睛,而后再露出鼻子和嘴巴,对着蹲在地上,撅着屁股,手里攥着两个雪球的殷毓,生疏的小声道:“毓……哥哥。”

声音小且软糯,带着丝丝怯意,使听的人心里头涌起无数的疼惜。

回忆到此终结,霎时场景支离破碎,梦境转换,在殷毓惊慌的猛烈心跳下,时间像一条能够拉扯变长的糖稀,黏稠模糊的变为半个月前的一晚。

他被殷安亲自带人堵在巷子深处,前后无门,无处可去。

而他身边一直跟着的书童申之,也一早便被他打发去买糖,现在只有他一人。

但没想到的是,殷安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先是朝着他笑笑,而后挥手,一个巨大的麻袋便被他身后身材魁梧的男人扔了过来。

那人准头好,不偏不倚的,正巧砸在了殷毓的脚跟前,麻袋里骤然传出一声闷哼,殷毓往后退的脚步一停,脸色也彻底冷下来。

他的心早就吊了起来,那声音一听,便知晓麻袋里头装的是个人,更别说是谁了。哪怕是街头的傻子看到这个状况,也该知道那麻袋里装的是申之。

夜黑风高,月亮又被乌云遮挡,一丝光亮也无法穿透,殷毓虽瞧的不清楚,但能感受到脚下逐渐蔓延开的,是粘稠血液。

“哥。”对面传来轻柔的呼喊。

殷毓头脑发昏,一声不吭的抬眼看去。

他面前站着的殷安依旧带着温润如春风的少年气,他眉眼有三分笑意,轻轻柔柔的唤他,好似跟他关系有多好,好声好气的同他打着商量:

“人我是没动的,我这个做弟弟的真心为你的身体着想,不想让你不舒坦。药王的丹药弟弟求了有一阵子了,你若是不吃,便是让我这个做弟弟的心里头难受。”

“哥哥难道狠得下心瞧我心伤吗。”

殷毓面色阴沉,气的胸膛不住起伏,手脚冰凉,差点没喘上来气。

这个该死的东西,天天只会顺着杆子爬,要不是母亲说了不能……

巷子深光又暗,殷毓根本瞧不清楚殷安的面容,他知道殷安那番话说的虚假至极,另有目的。

可他不过是一时疏忽,竟被逮了个正着。

殷毓只好冷笑:“你何时竟学会同我打起官腔了,你想要的,莫不成还能从你手里逃脱掉吗。”

殷安仍旧是笑,轻声细语的回应着殷毓的怒火:“哥哥这般说,可是伤透了弟弟的心。弟弟何曾……”

他话未说完,便被麻袋里痛苦的哼咛给打断。

殷安垂眸不再言语,他视力比殷毓好,能清楚看见对面那人气急的脸上骤然出现一片慌乱,而后再也顾不得他,下意识蹲下身去检查麻袋里的人。

殷安眸色晦暗,却也不再作声,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早知道提前杀了。

殷毓猛地蹲下身子,他本就不愿同殷安再多说什么,此时再听到申之痛苦的声音,更是将殷安抛诸脑后。

只是殷毓表面一脸惊慌失措,心中却是冷笑。

他知道殷安是什么想法,也知道他的手段,根本没想过以卵击石。他早就观察过殷安带来的人,看着五大三粗,实则不经打。

更别说殷安那个病秧子。

他殷大少爷能一个打十个。

殷府所有人都道,大少爷良纯心善没心眼儿,二少爷心思婉转刻薄的不大好相处。

实则刚好反了过来。

大少爷殷毓方才是心眼多如蜂窝,讲话刻薄不留情面,满肚子坏水。

不过是这样的他,除了大夫人瞧得出来外,便只有每日的跟在他屁股后头的申之知道。

殷毓一贯会装,装的殷安都没能看出端倪,还一直以为殷毓是个温顺良善,对谁都好的没边儿的,好哥哥。

可当蹲着的殷毓反手抽出身侧佩剑的一刹那,一阵鬼哭狼嚎硬生生的将他震的一个激灵。

梦里的那一刀没有挥出去。

实际上殷毓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那颗丹药,他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猛然睁开眼的青年怔愣片刻,才缓缓眨眨眼。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殷毓深吸口气,将胸腔里郁积许久的浊气缓缓的吐出去。

不愧是“回魂针”,这该死的梦魇,梦谁不好,偏偏梦到那个狗屎东西。

殷毓实在是很少梦见殷安,此番一梦,倒是让他心中明白了自己的心魔。

虽说母亲从不愿他们兄弟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可世上的诸多事情,都是由不得人的。

殷毓摇摇头,将殷安甩出自己的脑海中,他此番一梦,算是梦魇。

他心下松了口气,还好挣脱了,母亲说过“回魂针”的梦魇若是未能挣脱,便会永远醒不过来。

而且挣脱梦魇后他身上的疼痛也消减了些,就连体力都恢复了好多。

殷毓环顾四周,不消片刻,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被一根三指粗的麻绳捆在树上,缠的够紧,除了呼吸不上来,还一动不能动。吊着他在树上连脚尖都挨不住地面。

“……”

呵呵,倒霉。

对了,东风他们。

殷毓想起什么似得,突然又吃力又小心的抬头四处看了看,除了那群脑子有坑的强盗,四周连一阵风都没有。

更别说他那四个暗卫。

殷毓差点被自己气笑了,散步就散步,怎么偏偏把他们轰走,白白害自己吃了这么些苦。

甄剑还坐在树上没动。

他也换了姿势,侧卧在树上,一只手撑着脑袋,颇有兴味的瞧着大少爷的一举一动。

在他眼中,那个被捆在树上的青年表情很丰富,一会儿发呆,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一会儿又冷笑,一会儿又苦苦叹气,简直是有趣。

更别说殷大少爷忽然小幅度的打了个哈欠。

甄剑有点儿被逗笑了。

他竟然还困了。

他笑完又撑着下巴看了会儿,在对方还没来得及闭眼上之前,突然坐起身,便提着剑便跳下了树。

他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救的是个怪好看的人,他还蛮愿意。

一声惊呼从大汉的包围圈里传出,殷毓半闭的双眼猛然睁开,脸上下意识的浮出惊喜。

他以为是东西南北风四位完成任务回来了,哪知他抬眸的瞬间,只看见了一道藏青色残影。

兵戈相鸣中,殷毓忍不住心中为这剑法身形叫好。

那人群中的是个青年,年纪大抵与他相仿,身形也相差无异,青年白皙,侧脸如同刀斧雕刻,精致凌厉的不成样子。

殷毓下一刻就忘记了心中对暗卫的不满,几乎全身心的沉浸到那青年的剑法当中,他手持单剑,看不出路子,但是形健骨遒,端庄势整,一招一式恣意挥舞,乍徐还疾。

青年持剑转身,长剑反光落入双眸,闪出一片冷冷杀意,琥珀色的双瞳被长睫藏起,漂亮的像是南下才会有的珍珠玛瑙。

殷毓当即怔住,他见人不少,曾同刘管家一同南下做过生意,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人物都曾见过。

只不过,他还从未见过像这样的一双眸子。

清亮,澄澈,仿若清澈见底的深潭,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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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身娇体弱易推倒
连载中韩想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