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卷,”李导拿着喇叭在显示器前盯着,“你们两个人先酝酿一下情绪,好了和我说。”
“行。”时卷给他比了个OK。
剧组找到的场地是影视城现成的山,光工作人员架着机器爬都陡得不行,岑琢贤此刻在山下搭建的木屋里,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压根看不清彼此的眼神。
而且还得分开拍摄,相当于时卷全凭想象入戏。
说实话,时卷从小到大很少有过爱而不得的状态,父母对他的教育是尽量满足需求,以至于他做事肆意妄为随心所欲。
站在山顶阴翳遮蔽的竹林下,时卷反复琢磨原著和剧本里描述的情感,稳稳扎根于山头的土壤因为他的反复踱步而有所松动。
放置于剧本和手掌间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时卷看了眼,是岑琢贤打来的电话。
他怪异地朝山脚下望,时卷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高举手机的动作,怀着好奇的心接听。
“怎么了?”
“发现你一个人在那看了很久的剧本,猜你可能没酝酿出来。”
“你这话说的,”铲了两脚土壤,时卷低笑,“就好像你能酝酿出来一样。”
“我能啊。”岑琢贤坦白说,“我爱而不得的时候太多了,小时候得知我母亲死讯的时候、选择退役的时候、在ICU外看着我父亲断气的时候,以及看到你被绑匪丢在地上满身是土的时候……”
“我……不好意思。”本意只想开个玩笑,不料对方答得这么认真,时卷紧缩的心口绵延出无限的怜惜。
“没事,”选择一笑置之,岑琢贤仰视那道在竹林下认真倾听的身影,“说实话,以前我不太理解你为什么心理素质这么好,现在明白了,因为你从小到大喜欢的东西都唾手可得。”
岑琢贤停顿一秒,笑着补充:“包括我。”
“所以我能理解,你现在很难入戏。”青年说着,忽然将画风一转,“如果,时卷我是说如果,昨天晚上站在你面前的岑琢贤对你说的不是‘我会努力跟上你的步伐’这种话,而是——”
“时卷,我觉得不论从家庭背景、人文道德、还是性格年龄来谈,我们之间的差距过大,我根本没有信心跨越那些障碍。”
“这样说话的我,会不会更容易让你感受到爱而不得的心理?”
手头小动作戛然而止,岑琢贤那番话仿佛一记重锤,将时卷这跟木桩定在原地,牢固地扎在土壤里。
听筒里看似轻描淡写的描述,不由自主令时卷感受到一股冷意,逼真的像是岑琢贤的真实想法。
他俯瞰地上那个人,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睛,却又仿佛他们的眼神正紧巴巴地对准彼此。
时卷在沉默里,听见了岑琢贤自嘲般的笑声:“可我舍不得你难过。”
这分明是暧昧亲昵的语句,可是他却感受到了来自岑琢贤的沮丧。
时卷喉咙发涩,滚了两下问:“昨天我去参加酒局的时候,到底有没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他的直觉从不骗人,青年从昨晚就开始变得不对劲。
以前的岑琢贤虽然口不对心,还会和时卷插科打诨,但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意气风发和干劲。
而现在的岑琢贤虽然和之前大差不差,可一次又一次直白的话语里,却不可抑制地掺杂低落和萎靡。
这不得不让他怀疑,昨晚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真的没有。”岑琢贤的答案始终如一。
“我不信。”
“开拍吧,你现在情绪正好。”电话里的人轻声催促,没等他多问径直挂断。
繁忙的提示音嘟嘟荡于耳畔,引得时卷怅然若失,岑琢贤仍旧在他视线范围内,却形同一个徘徊在他心谷里虚无缥缈的鸟鸣,捉摸不到方位。
他敛眸站在原地,对身边的工作人员以及宁兆呈比了个OK,听到对方一声令下:“开始。”
—
“原来他在这里。”一直寻找利什踪迹的人嘴唇蠕动,失神看着山底。
宁兆呈慢慢入境,站到他身边:“我们狻猊族的嗅觉非常灵敏,虽然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味,但凭借我的能力还是能捕捉的。”
说完,他又朝时卷那看了一眼,问:“不去底下和他道个别吗?毕竟你马上要和殳渺出发去神域,镇压蠪蛭一族,他都还不知道你为他求情的事。”
“不必了。”时卷下眼睑湿红,喉结滚了滚,才顺利把话说完,“他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他本想按照剧本里利汀的那句原话‘他恨我,也不想见我’顺下去。
可当下,时卷脑海不停飘过岑琢贤刚才对他说‘可我舍不得你难过’的语气。
他设身处地而想,利汀应该和岑琢贤一样,看到喜欢的人平安幸福,利汀会更加庆幸他爱的人在乱世里好好地活着,哪怕委屈自己一辈子不见面也无所谓。
与此同时,山下的岑琢贤正目不转睛盯着显示器,李导的显示器定格在时卷那张盈满水泊,眼泪欲掉不掉的眼睛特写上。
“OK,这段可以。”觉得非常满意,李导拿起对讲对山上的人说,“山上收工,演员下来补妆,一会要转场拍别的戏份。”
“好。”努力吞咽把逼上鼻头的酸涩感逼回去,听到声音,时卷捧着厚重的衣服慢慢从山上下来,蒋樵怕他摔倒,见状赶紧去搀扶。
下山路上,蒋樵一边小心翼翼帮他探路,一边和他打趣:“我今天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
时卷伸出左脚确认踩实,问他:“怎么了?”
“那些综艺节目和采访恨不得抢先蹭热度,甚至有一个亲子观察类真人秀找上门,说诚挚邀请你和你爸一起参加。”蒋樵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好笑。
“切。”时卷嗤之以鼻,“他会来才怪,这些人也是异想天开。”
“我猜也是,所以自作主张帮你拒绝了。”
“不算自作主张,干的漂亮。”
“但下个月有个活动,估计你得去一趟。”
“嗯哼?”双脚落地,时卷安全地蹦了两下,抖掉裙尾沾染的尘土。
“之前你和岑琢贤拍的综艺,最大的赞助方和微博有合作,这次年中有一场海边晚宴,你和岑琢贤都被提名综艺最佳新人奖,估计得走个红毯露面,万一拿奖了还得上台领奖。”
“这个倒是可以去,顺便帮李导宣传一下新剧。”
“你要觉得方便去,那我回对方电话了啊。”
“回吧,我去补妆了。”时卷挥手打过招呼,就到李导边上撑着伞,等妆造师来补妆。
这个场景他的镜头拍完了,就轮到岑琢贤的单人镜头。
监视器内,正在习武的青年每个招式都带着狠厉的劲,仿佛将眼前的空气当成敌人,绷紧牙关招招致命。
让人光从镜头前看,都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憋屈愤怒和隐忍。
“好,慢慢收剑,对。”隔着距离,李瑞明在场外进行分镜指导,“利汀刚才在看你练剑,现在走了。”
时卷看着监视器里,青年动作逐渐收敛,沉重而悲伤的目光落到手里那一杆长枪上。
此刻,仿佛是利汀在他身上涌现那般,时卷情不自禁被拉到岑琢贤演绎的氛围中。
他明白,利什的功夫是从小和利汀学的,而他选择以长枪为武器,也是因为利汀的骨笛具备远程攻击能力,为和利汀的武器招式互补,利什才选了适合近战的长枪。
而如今,手里这柄为他而选的长枪,却成了笑话。
镜头外的时卷感受到他浓烈的痛苦和纠结,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拧着眉毛呼吸不畅。
投入的演技叫李瑞明导演满心欢喜,刚想喊“卡”,突然发现岑琢贤还有下一步动作,高举的手悬而不落,屏息等待他的后续。
只见山脚裹挟凉意的微风拂过青年凌乱的鬓发,原本正对镜头的岑琢贤缓慢转身,眼睛不正不好望向时卷刚才拍戏的地方。
璀璨的阳光对比下,青年黑蓝色的美瞳透出悲恸与神伤。
“镜头切他侧脸和远景,快!”靠在小马扎的李瑞明挺直背部,连喇叭都不记得拿了,直接朝机器指。
“OK,卡。”
抬袖抹掉额角的汗,岑琢贤还没走到李瑞明旁边,就听见他大喜过望的褒奖:“小岑你最后那个临时现挂的回望,眼神角度都非常好!”
青年莞尔一笑,说出自己的理解:“我只是觉得,利什从小就和利汀一起生活,利什哪怕因为身份和对方隔阂再深,也不会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理解对了,感觉也就对了。”李瑞明看了看他,又转向时卷,调侃,“你们两个人怎么请假回来一趟,演技还进步了?”
时卷眼神左右瞟了一下,哂笑没有作答。
须臾之间,他跟对方的眼神从空中对接,彼此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照不宣。
惊心动魄的绑架案、猝不及防的掉马、以及身份的巨大转变。
短时间共同经历的这些,不论是谁,都很难抗拒自己的内心,不去增强对对方的情感依附。
就像一座未修成的桥梁,他和岑琢贤原本在各自的彼岸小心翼翼修建着,突然来了一波海啸和风暴的预警,致使他们加快各自的步伐,让这座桥以最快的速度通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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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情感依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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