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师兄正名,师兄很感谢你。师兄有几句话想和小范师弟说,就当帮师兄拿一下伞好吗?”
听了这话,盘伽接过了伞。
季阑满意地笑道:“这才对。”转而对范得常道:“你代表的是一百三十三位逝去的齐圣宗弟子,小范师弟还是跟以前一样恩怨分明,我很欣赏你,今日偿还血债之后,替我去祭拜那一百三十三位冤魂。”
范得常没听懂最后一句,却见下一秒,季阑用法力引去他手中剑。
红血飞溅,剑落于地
季阑自刎。
盘伽大喊:“师兄!”
盘伽弃了伞,捂住他脖子汩汩流血的伤口,盘伽泪流不止,血染红了她的手和她的衣裙,她反复怨他道:“你为什么要出来!你为什么要出来!你为什么要出来!!!”
季阑哑声,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唇一张一合,要说什么,盘伽忙倾耳去听,听罢,泪水更是汹涌。
“我不需要你帮我,我自己可以……”
季阑还剩最后一口气,强撑着道:“记住我的话了吗?”
“这是师兄一世的期盼……”
盘伽:“我听不见,你起来,你再说一遍!!!”
抚摸住她脸的那只手,倏地垂下了。
盘伽听见了,那句话是:“我来护你一生清名。”
厚云遮蔽日光,雨越下越大,盘伽半条裙摆都浸泡在血水里,她握住他无力下垂的手,她不断地给他输入真气,她渐渐不哭了,只是拥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
淅淅沥沥的雨中,围观的人都躲在廊檐下,范得常的剑还落在季阑身边,他将剑召回来,用衣袖去擦残留在上面的血迹,难以言明的痛苦将他整颗心包围了起来,他近乎喘不过气来。
方汀言在一旁错愕得说不出话来,刚刚还温柔地说她和盘伽是最优秀的齐圣宗弟子,可为什么在这一瞬,他成了躺倒在地上的人。
她兀自说出一句话:“报仇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这一句话被范得常听了去,范得常攥紧手中的剑,心中越发怨恨盘伽。
看着被雨水淋得凄惨地跪在院中的盘伽,方汀言从廊檐下走了过去,为她拿起被丢得仰面的伞,为她打伞。
方汀言不知道她到底在雨中站了多久,只记得裙边已经湿透,半个身子也像是下了河一样,雨过天晴,有弟子抬了担架过来,将季阑盖在了白布之下。
然后方汀言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倒在血水里。
和煦微风,杨柳依依,姜其鹤背着行囊与书童一起上路,方汀言折了一条柳枝,赠予姜其鹤,少年人温润如玉,双手接过,临行前,绯红的耳朵出卖了他的镇定,他微笑躲着家人与她道一声:“等我。”
“嗯。”方汀言微微颔首,应了他,姜其鹤收下柳枝,嘴角难以自控地勾起,轻声道一句:“走了。”
“祝其鹤哥哥,考试顺利一举高中。”
天色阴沉,等不到破晓的熹微晨光,她绣着“蝶恋花”的荷包,想着心中那位如意郎君,喜滋滋地劈线,选针,却在雷声一声惊响之后,得知一个噩耗。
姜其鹤没能履约。
她闭上眼,再睁开眼,满室红绸,床边点着一对红烛,她身穿红色嫁衣,坐在房中等着如意郎君。
用秤杆挑开盖头的,是眉目柔和的姜其鹤,他笑得合不拢嘴,他牵着她,到案前饮合卺酒。
饮罢他放下酒杯,一步步向门外走,他步步回头看她,满脸笑意。
“你去哪儿?”
“等等我。”
门无风自开,他走得越来越远,他不停下,也不再回头,方汀言急得放下酒杯,没看清楚桌子,那酒杯没放到桌子上,摔了个粉碎。
“不要走。”
她迈开步子,可她面前有一堵透明的墙,她过不去,她反复捶打,她用头去撞,直到额角出了血,她还没放弃。
姜其鹤跨过门槛,出门去了。
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其鹤哥哥,不要走。”
“其鹤哥哥,不要走。”
……
简慎义守在她的床前,他让那些声称要留下来照顾她的人都下去了。
汤药已经熬好。
她是与魔物打斗耗去了太多法力,残存魔气侵体,加上受雨淋,寒气入体,才导致的晕厥。
简慎义拿起汤碗,舀起一勺,正在思忖如何喂她,耳边听到她小声呢喃,隐约听到“……哥哥,不要走……”
他附耳去听,“其鹤哥哥”四个字重重击在他的心头。
这回不会错了。
简慎义用帕子拭去她额头上的汗,拿起汤碗,将药送入口中,然后俯身去吻,将药灌入她口中。弥漫着苦涩的中药味,是他和她今生第一个吻。
碗中汤药去了大半,睡梦之人,忽感到胸前有压抑感,感觉到那灼热的呼吸,睁眼,睡眼惺忪,迷蒙中看到一张近在咫尺,将要远离的脸。
狭长的狐狸眼,瞧人时分外深情,微微高起的眉弓,脸颊微红,分明就是心中如意郎君的模样。
她忽地搂住他的脖子,用手困住他,娇甜地唤一声:“其鹤哥哥。”然后扬起头,吻住他。
简慎义粗重地喘了一口气。
他没主动回应,任由她攫取。
她不太会,颇为生涩。
简慎义将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拿开,暂停这个吻,姑娘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他将她的手放到被子下,她却反手一抓,将他拉至榻上。
“汀言,你不要后悔。”
方汀言的高热刚刚退去,魔气的余威会让人产生幻觉,深陷噩梦,她以为是梦中的他去而复返,果断搂住他,不让他走。
方汀言嘟囔道:“不许你走。”
“我们洞房。”
简慎义心中怦怦直跳,听到这话,微抿嘴唇,浅笑,如她记忆中的姜其鹤一样温柔,可惜她没看到,他温声说道:“今日不行,我们来日方长。”他要欠身离开。
“不许走。”方汀言双手环上他的手臂,身子贴过来,生怕他再次离开。
简慎义的手臂隔着衣物感觉到她身子的温热和柔软,忽地呼吸一紧,生出一点越界的念头。
“既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简慎义翻身上榻,侧身躺在床边,甫一躺好,一个柔软的泥鳅似的身体就钻入他的怀中,简慎义抚摸着她的头发,多年来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在他怀中。
“汀言啊,我不想当君子了。”
翌日清晨,方汀言身上魔气退去,睁眼便看到一张俊秀得有些艳媚的脸,腰上被一只手臂环过,方汀言险些大叫了出来,她竟和外男同床共枕!她拿开腰上的手,连忙低头看身上衣物是否完全。
还好还好。
方汀言坐起,往床里侧缩了缩,她的动作惊醒了梦中人,简慎义缓缓睁开眼睛,悠闲地坐起身来。
姑娘缩在床里侧,拉过被子裹住自己只露出一颗脑袋,像只受惊吓的兔子,简慎义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
他身子往里探了探,与她呼吸相对。
“嫁给我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姑娘睫毛颤了颤,又拉紧了被子,低下头道:“我不嫁给你。”
“昨晚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姑娘抬头,一脸蒙:“我说了什么?”
简慎义故意俯身,将头抵至她肩上,在她耳边说:“你说,‘我们洞房’。”
方汀言从脸到脖子都红了,原来昨晚去而复返的姜其鹤不是梦,是她把他当成了姜其鹤!方汀言从被中伸出手,双手对着他的肩膀推开他,羞赧道:“梦话,当不得真。”
可是她推不动,他甚至还将手撑在她身侧,坏笑道:“你做梦都想和我洞房不是吗?”
“你、你休要胡说!我还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你不要平白污蔑我的清白!”
“怕什么?睡都睡过了。”
“你、你说什么?你真的……”方汀言险些要哭出来,“你……坏人,不要脸!”方汀言反手就打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让简慎义也是一蒙。
简慎义哭笑不得,实话实说:“我没有。再说了我做没做你感觉不出来?”
方汀言脸红得要滴血:“你闭嘴!”
简慎义捂着被打的脸仍旧不要脸地说道:“我认真的,嫁给我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方汀言伸脚去踹他:“我不嫁给你!”
那厮好似没完没了似的:“怎么?嫁给我这样一个俊雅风流、玉树临风的男子,很丢脸吗?我昨晚可是照顾了你一个晚上,丹昭峰师尊亲自照顾你,可是天大的福分,难道你不应该感谢我一下吗?”
如此夸赞自己真是好厚的脸皮……方汀言耳尖也红透了,很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千庚君。”
“我忙碌一晚上只值一句谢谢?”
“那您想要什么啊?”方汀言说完便后悔。这跟别人吃菜她递碗有什么区别!
简慎义挑挑眉,指着自己的唇。
方汀言对准他的肚子,用力将他踹下床,抓起枕头往他脸上扔,大骂道:“臭男人滚出去!!!”
简慎义抱着枕头认命道:“娘子大人的话,为夫谨记,为夫这就滚。”
方汀言:“……谁是你娘子!你给我滚出去!”
简慎义麻溜利索地狼狈出门,偏在门外还看见一众手捧着代批文书的弟子围成圈站在门前,简慎义蓬头垢面开门与他们面面相觑,简慎义不忘身为千庚君的风度,整理整理衣领,道:“你们大师姐大病初愈,少让她劳累。”
众弟子一齐恭敬应:“是。”待简慎义走后,众弟子闲聊道:“千庚君被大师姐赶出门了?”
“大师姐威武。”
方汀言起床吃了早饭过后,呈送文书的弟子进门,方汀言问了盘伽如何,弟子答,二师姐闭门不出。
盘伽房门前,方汀言轻叩门,许久才听到回应,她开门,见她面色疲惫地请她进门,入室内,便见一盏煤油灯闪着莹蓝色的光,系统在一旁提示说这是“聚魂灯”。
季阑是修行人,修行人死后尸身会化为天地之间的一缕气,也就是说没有尸骨。盘伽用聚魂灯凝聚的是他的仙骨,入宗门修行的人天生都有仙骨,如若仙骨也彻底消散,此人便是真正的死亡。
仙骨如同普通人魂魄,能转世投胎,但自刎之人,仙骨和魂魄的状态极不稳定,未必能转世。
莹蓝色仙骨,细碎如齑粉,每时每刻都有一点点莹蓝色的光从煤油灯的琉璃罩中散去。在聚魂灯之外,盘伽凝结了一层水一般的结界,阻拦着仙骨散去。
盘伽话更少了。
方汀言靠近仙骨,那仙骨在聚魂灯中,微不可查地向她飘动,可这一点移动的距离还是被盘伽看见了。
盘伽捂住嘴,泫然泪下,说:“他还记得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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