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季长意自入玉虚一来,便是榜样的代名词。

她自身坚韧,事事做得漂亮,哪怕其中有损自身利益也不在意。

直至今日,顾清臣明明做了不利于她的决定,依然觉得季长意会“顾全大局”而顺从大家的决策。

以至于,季长意提出要第五峰的时候,顾清臣是全然是震惊,往日的温和竟也碎了个干净,气得脸色涨红。

凌云峰的“钥匙”实则是峰中灵脉的化身,灵脉在体内滋养身体,同时也控制感知山脉上的一切。

季长意直接将“钥匙”从身体中剜出,她经历的痛楚太多了,以至于将“钥匙”取出的刹那间面色平和得不见任何异样。

她利落地在契约上签了字。

周围人见季长意的动作,都知她再无相让的意思。

苏音音咬着下唇开口:“齐师叔说过了,我的心疾不过是时间问题。师姐不愿意,便不必强求……”

苏音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江入年拉住:“你马上就要继续冲击镇魔塔了,心疾自然是越快好越好!”

顾清风没有任何犹豫,铁青着脸快速地签下了字。

“既然你想要第五峰,那便搬去第五峰吧。”顾清风取了季长意手上“钥匙”直接递给了苏音音。

“多谢师尊。”季长意不卑不亢。

苏音音握着“钥匙”嗫嚅道:“谢……”

话还没有说完,直接被江入年拉到身后护住,。

几乎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其他人都走了,暮上珈将契约递到季长意的面前,那双银蓝色眸子里仿佛荡漾着浅波:“将它收好,我带你去第五峰。”

***

玉虚第五峰

第五峰场地辽阔,唯有主峰上有主殿,其余的地方若是不知情的人来,还以为这是什么无主的旷野密林。

暮上珈向来不做琐事,但今日也做得非常顺畅。

几个术法交替,就将主殿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又填补了许多法器进来。

季长意尝试了几种术法,因为体内的灵力不够而放弃。

她笑眯眯地看着忙碌的暮上珈说道:“有点像我刚刚来玉虚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带着我到处跑。”

暮上珈笑了笑,他很少有笑容的时候,笑起来的时候犹如雪山消融,雪水滋养万物,让人不由得动容。

“当年我着急你的修为,对你十分严厉。”

“长意,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可以慢一点。”

暮上珈银色的眸子里的蓝色变浓:“当年弟子之中,你样样夺魁。天墟之战起时,你避无可避,冲在最前面。”

“弓满弦易断,锋利刃易折”

“这一次,不必走相同的路。”

“天道不仁……”暮上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下敛着睫羽,“战事未尽,也许下一次的天墟之战便会再起。”

“你好不容易回来,身体大恙,便不用再理会其他,在这里好好休养要紧。”

“自有无数康健的弟子前去迎战。”

暮上珈主衍算天机,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季长意抓住了关键字,她猛然抬头追问:“天墟之战还会再有?”

季长意想不起在天墟之战中经历了什么,但是只是提起这四个字都让人心中微颤。

“我的身体好不好,和我要不要去是两回事。”季长意能听到自己心脏在听到‘天墟之战’猛烈跳动的声音,“既是修士,都是向天夺命的路数,我和其他弟子有何不同?”

“小师叔,我从不避战……”

“长意……”暮上珈的声音近乎叹息,“同是修士,命数可截然相反。走到最后的未必是最优的,求长久也是寻常之事……”

他不但发丝似雪,就连眼睫都是雪色,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近乎透明:“长意,我已经能窥得几分天道,最迟今日便要出发去仙盟完成衍星阵。”

“你想炼体修之术,就留在第五峰好好炼,不必再去管那些纷扰之事了。”

暮上珈走得着急,又嘱咐了几句才匆匆出发了。

季长意回到主殿内,饮了一杯凉茶。

——还是这具身体的状态看上去太惨了,导致小师叔对她没有一点武力值上的信任。

季长意认真打坐了一会,现在她能将煞气牢牢地控制在体内。

——因为煞气已经和她的经脉结合在了一起。

术法需要灵力维持。

但是如果只论杀敌之术的话,仅凭着煞气,一般修士不是季长意的对手。

接下来便是寻找合适的功法了。

第五峰作为体修主峰不至于连功法都缺吧。

季长意这么想着,起身前往内阁。

她一出殿门,就听到细小的声响。

——索索

——索索索索

季长意循着声音找过去,很快发现一小团黑色蜷缩在角落里。她向前一步直接把这小东西提溜起来。

小团黑色似乎是受到了惊吓,顿时发出“嘤嘤”的声响。

这小东西看着不过是巴掌的大小,季长意伸直了手掌,将小东西放在上面。

——是一只黑色的小奶狗。

手心上的灵力化作暖意渡入其中,小奶狗顿时被安抚住了,原本“嘤嘤”的叫声变成了呜呜撒娇声。

季长意有些惊奇地看着手里的小奶狗。

她没有接触过这么脆弱的生物,小小的,软软的,一点都不设防。

季长意的另一只手的手指抚摸在小奶狗的背上,从它的耳朵上轻轻滑落滑到了小奶狗的尾巴上。

小奶狗顿时发出了“叽里咕噜”的撒娇声。

她的指尖带着细小的灵力,小奶狗就像是找到了什么美味至极的吃食一样蹭过去,小小的舌头一点一点舔食着季长意的指尖。

“咦,舌头也是黑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季长意的嘲笑,小奶狗拱起身体,转了个背用小屁股对着她,又呜呜地叫了好几声。

季长意又点了一下小奶狗的头,小奶狗这才停止呜呜。

她见小奶狗看上去舒服了,这才把它放到地上:“自己去玩吧。”

小奶狗发出细小的声响,没有跑掉,而是继续地迈着小步伐紧跟着她。

季长意见它一蹦一跳的样子,便也随着它跟着。

她一走进内阁,发现里面的东西放得特别整齐,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一千年了,这地方还没有被人动过。

只能说明,大家确实看不上炼体术法。

季长意将里面的所有的炼体术法都拿出来,大致翻阅了一遍,发现其中的内容大同小异,

——都是阶段性的锻体术法,要么是修五脏六腑,要么是修筋骨肌理,不成体系。

可能还是要去一趟凌云峰。

季长意的念头一起,忽然听到旁边噼里啪啦的声音,她一回头就见到小奶狗可怜兮兮地被一大团桌布压在了身下。

根据周围东西的挪动程度,清晰可见它的犯罪现场。

小家伙咬了桌布,扯动了桌上的东西,层层摔下来,最终整个桌布都滚落在了它的身上。

“嗷呜嗷呜!”布料不算重,但是小奶狗显然被吓了一大跳,顿时叫声变得无比凄惨。

季长意哭笑不得地弯腰把小家伙捞起来,忽然眼角瞟到桌子背面粘着一本术法。

小奶狗呜呜地咬着她的袖子,季长意就地坐下,一只手抚摸着小奶狗的后颈安抚它,另一只手则取下了这本术法。

季长意单手翻书,发现这本术法很全面,修内修外都写得清楚。

甚至于在书的最前面附上了一株修炼用的药草。

并在药草旁注解了:【此炼体术法,所受之痛苦非常人所能忍。第一步:炼化内器,给小友们准备了几根化血草,小友可先试试,方便及时放弃。】

最前面这一页只有这一株化血草了,想来试过的修士不止她一个。季长意将书翻到中间。到了第二步,这一页上则粘着好些草药,同样有一段注解。

【第二步,炼化外器。如到这一步,小友可成大器,但锻炼外体之痛苦加倍有余,望小友细思再行动,以防爆体而亡。】

显然第一步的痛苦熬过去得少,所以第二步剩下了那么多药草。

小奶狗这会继续哼唧哼唧地舔舐季长意的手,试图继续找到一些灵力。

她轻轻拍打了两下小奶狗的屁股,从戒指中取出一些灵石放到小奶狗的面前。

小奶狗飞扑到了灵石堆堆里,一会啃啃这个,一会啃啃那个,时不时的发出快乐的“嘤嘤”声。

季长意盘腿而坐,她将药草放在手心,开始炼体。

化血草入体的瞬间腐蚀一切接触到的东西,季长意犹如喝下滚烫的岩火,直接灼烧着她的肺腑。

她几乎坐不直身体。

季长意就像是一只被烈火灼烧的虾,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却依旧舒缓不了一点。

“啪”

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上半身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呜……”原本还在快乐进食的小奶狗,此刻被吓了一大跳,它跑到季长意的身边,但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绕着她一圈圈跑反复“呜呜”叫。

季长意在极度痛苦中试图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她挣扎着起身。但是无论是什么位子用力,都有着宛如被巨大的钉子穿体的痛苦。

——倒下

起来……

——倒下

起来……

哪怕是痛到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季长意仍然挣扎着起来。

——不可屈服于痛苦之中。

日夜交替,季长意在这种痛苦中挣扎着起身,又在极端痛苦中躺下。

只要放弃,这些痛苦就能彻底过去。

季长意紧紧闭着双眼,在层层叠加的痛苦中她似乎听到看到了无数幻象。

只要逼出化血草……

只要愿意待在第五峰中……

只要等待暮上珈口中的良药……

只要放弃……

一切痛苦就会随之消散……

一定要拿到力量吗?

一定要当个体修吗?

无数念头逼近她,这一刻她看到身为凡人时有人站在她身边也是如此问。

“身为女子,何必进这功利场吃这些苦楚,你若穿回女装,我便给你滔天权利。”

她入玉虚后也曾有人问她。

“既然能继承凌云峰,灵石宝器丹药,应有尽有,何苦当什么大师姐?”

甚至于她外出历练之时,也有人轻蔑。

“女修怎么不走双修的路子?还要和我们这些散修吃这份苦?”

而眼下也有人和她说。

“何须吃体修的苦,只要安心待在这里,什么都会有的……”

季长意不记得自己倒下几次,也不记得自己在痛苦中挣扎了几次。

只记得,不能倒下 。

不能在这里倒下……

不能放弃力量……

无人可将我按在原地……

无人可挡我前进的步伐……

我必然要走出康庄大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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