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将轩州选为第一处探访之地,颇是经过了考量。
衡文在延国各地效仿正清宫观设立的“书阁”,大多在繁华重镇,也不能像正清一般面面俱到。且因衡文与延国世俗之间牵扯更深,立场并不如何超然,是以每进驻一城,与当地总要兴起些纠葛。
轩州的书阁数年前才兴建,想来余波未了,最适合查探。离开琼城前,陵空也给过他们类似的建议,倘若衡文真有蹊跷,去新宛上门算账之前,当要先看看他们在各地的布置有没有露出端倪。
长明为此准备了一套阵盘,现搭现用,将当地的流转灵机摹仿其中,辨别是否有异常之处。
陵空也在这事上靠谱了一回,他把从归虚池取走那枚核心修理一番,借给了长明,助他勘察检视。
想当年长明对地脉灵机的研习刚入门,烧石头片看裂纹学不明白,气得火冒三丈;如今却已经信手拈来,这种寻常少不得要圈块地方、纠集人手、忙活几个月才能建起来的阵图,他徒手就能搓出来……就是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收工,收工。”谢真推他去洗手,“都在这搭一天了,起来走走。”
长明乖乖被推走了,一边道:“本来用不了这样久,延国这地方,有点毛病。”
谢真奇道:“什么毛病?”
“逢水城旁的七绝井,不是有一道王庭的地脉封印么?”长明说,“那处节点已解,地脉灵气通畅,应当自然而然向周围浸润才是。但那也在延国境内,却像是跟别的地方没什么关系,在这轩州,几乎觉察不到那处地脉的灵气。”
“这里离着也有些距离吧?”谢真算了算路程。
“近,是没那么近。”长明道,“可是不该如此隔绝。试想一片荒漠中有条大河流过,却自己流自己的,没有改变半点周围的荒沙,连河两岸都不见绿色,你说奇怪不奇怪?”
谢真皱眉:“是有人刻意想让这延国保持着‘荒漠’的模样吗?”
“我也这么猜测。”长明摇头道,“这事越看越不妙了。”
两人回到堂屋,谢真将带回来的几样时兴点心摆开,长明留意到其中一碟:“还有白水糕?”
“是啊,燕乡特产不知怎么到这来卖了。”
谢真在旅行途中偶尔见到某样外地菜,明知道做得不一定地道,却忍不住手欠要点来尝尝,这次也差不多,“不过光看模样就……”
“就完全不像。”长明冷酷点评。
虽然和真的白水糕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但这延国本地版本口味清甜,吃着倒也不差。两人草草对付了几口,长明去把那陶罐里冰冰凉的饮子斟了来,对着罐子上打着的花结标志多看了一眼:“兰台会净是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卖得可好了。”谢真说,“着实不便宜,排出老长的队去,有一款说是安神定魄的最受欢迎。”
金红的清露盛在盏中,看卖相十分可喜,连长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他以辨药的态度品了品:“是有几种药草在,灵气也有那么一丝,不过养神就吹过头了,唬人的吧。”
谢真:“我买的不是安神款,不想排队。”
长明:“……”
接着,谢真变戏法似的又拈出一枚小巧玲珑的竹筒摆在桌上:“不过那个安神的‘满船清梦’,我还是带了一点回来。”
长明一挑眉,知道他纵有闲心,也不会无的放矢:“你又发现什么不对了?”
谢真改头换面,在城里溜达了大半天,除了去找点好吃的犒劳关在屋里的长明,也有正经事要做。
轩州城他来得不多,上次已经是太久之前,鉴于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此地惹是生非,事前熟悉一下地形总是有用的。
此外,他没有靠近衡文在城里的书阁,而是四处游逛,倾听街头巷尾的风闻。
这样浮皮潦草地走上一走,未必能探知多么详尽的消息;但反过来说,能传得这么广,被他听到的事情,多半也不是什么小事了。
“轩州城里近来夜惊的人格外多。”
谢真说道,“并非小儿,而是多在青壮,有此症状者常发魇梦,夜里惊恐,伴有谵语,醒后则不记得梦中情形。”
长明严肃起来:“魇梦?有没有性命之忧?”
谢真:“没有,除了惊醒时大喊大叫容易吵得不安宁,就没别的大毛病了。”
长明:“……行吧。”
“没闹出人命是好事,可正因这样,并没能引起太多重视。”
谢真觉得这里头不简单,“凡人的医师看不出问题,只让来问诊的用些安神的方子。衡文的人也寻访过,同样没发现什么异样——他们查妖气还是有两下子的。”
长明:“衡文那个去七绝井的,队里有个狐狸都没察觉,很难相信他们有什么水平。”
谢真:“你忘了吗,那可不是普通的狐狸……”
长明一手扶额,暂且略过这个:“那你是怀疑兰台会?”
“倒也不是怀疑。”谢真一指竹筒,“这里多少也有沾着灵气的药草,即使微乎其微,我也担心是否不妥,只怕万一。不过我试了试,没觉得哪里不对,就再拿回来让你也瞧瞧。”
长明把那装着“满船清梦”的竹筒拨开,尝了尝,还倒出一点投进火里烧干,最后总结道:“安神的效力有一点,聊胜于无,别的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也排除了一个。”谢真松了口气,“看来他们在这时机卖这个,只是巧合而已了。”
长明:“什么巧合,我看是趁着城里这股势头,趁机猛加宣传,大卖特卖吧。”
谢真:“……”
“兰台会估计已经把这消息送到霍清源那儿了。”长明又道,“但送了也不好办。”
谢真无话可说,霍清源尽管居于兰台会幕后,遇到这种事情,却最多只能通报给衡文,让他们前去查探。
长明道:“那你和兰台会亮了令牌没有?”
要说霍清源也是足够贴心,上次特地托封云捎来几件兰台会令牌,以备平常使用。
要是银钱不凑手了,临时要寻点什么东西,又或是需要本地的商号配合,不用表明身份,只凭牌子就能找人办事。
谢真摇头:“既然暂且和他们无关,就不用扯进来了。兰台会这么显眼一个商号在城里,焉知底下与官府、书阁有没有什么牵扯,少节外生枝为妙。”
“也是。”长明想了想,“只要别是兰台会为了卖他们的安眠饮子,施法让城里的人做噩梦,那这事就应该和他们没关系。”
谢真:“……你话本看多了吧!”
“那想必今天晚上,你是打算到处去听人家的壁角了。”长明饶有兴趣道。
“那还用说。”谢真道,“你来不来?”
“焉有不来的道理。”
长明把竹筒放回桌上,一本正经道:“要是被抓,就说是正清的人吧。”
谢真:“可别让灵徽听到这话,他已经够焦虑了……”
这次出行延国的小队里其实还有第三个人,只不过他们是分两边走的。
那日在太微山上,谢真出了法鼎的幻境,就见灵霄看着那火光摇曳的三盏灯,久久没有言语。
最后长明都没耐心了:“到底怎样,有没有个准话?”
灵霄幽幽地说:“我当初也才只得两盏灯……”
谢真:“……”
长明冷冷道:“那不也还是叫你当上掌门了。”
灵霄的表情一时间难以形容,他瞧了一眼长明,不确定他是在嘲讽还是安慰人。谢真只得道:“兴许我和法鼎他老人家比较投缘罢。”
之后灵霄与他们解释了这其中的缘由,法鼎予人考验时,一般有灯燃起,就算过了。在心境中的判别毕竟没有定规,没准这个人是因为脑筋太死而失了手,那个人又是少了些临场机变,或许在法鼎面前表现的没有那样完美无缺,也都不是什么大碍。
不过三盏灯确实少见,谢真甚至还不是正清的弟子,没准就如他所说,是对了这古老灵器的脾气。
总之,既然有了结果,其余事情也可以往下安排。灵霄这边要着手处理门内事宜,谢真也不想多等,便准备先往延国去了。
离去之前,灵霄把在外头站岗的灵徽叫回屋里,细细叮嘱一番,放他去简单收拾一下行装,就把他打包给了谢真他们。
此行灵徽不但要承担起王庭与正清之间的往来传讯,也要当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幌子。外界皆知他是掌门信赖的近人,又没有领着什么正式职责,以这身份前往延国刚好。
把他派出来,也是灵霄的诚意,毕竟这个正清使者的主要用途就是背黑锅。
他们各走各的,只在轩州城外碰了个头。灵徽以本来面目去拜访衡文的书阁,理由也是现成的:轩州这座书阁落成不久,按照两派往年习惯,本地修士、妖族的登记卷录也会备抄一份给正清入册,这件事之前没顾得上,现在正好拣起来。
至于衡文会不会对此想得太多,那就不在考虑之中了。
两边约定见机行事,视情况而言是否要传讯或会面。本来他们谁也没觉得来这第一天就能有所发现,现在看来也还真不好说。
谢真向窗外看了看,只见夜雾沉沉,密不见光。
“月黑风高夜。”长明道,“等会往哪里去?”
“先在这城西转转,之后再往北。”谢真比划了一下那曲曲折折的路线,“不好说能不能一下就找到夜惊的人,白日里我大致看了几处,照着走一圈,碰碰运气吧。”
“点都踩好了么,准备周全啊。”
长明感叹道,“你要是去当了大盗,可要怎么抓呢?”
“用你那聪明脑袋试试看?”谢真斜瞥他。
“那么费劲的事,我可不干。”长明道,“我就待在墙根外头,等你把包袱扔出来,我在下面接着就完事了。”
谢真:“合着你不但是同伙,还连手都懒得动是吧……”
说笑声中,一阵远雷滚过,仿佛叩开了窗外闷不透风的燥热。卷帘忽而拂动,伴随着风中一缕湿润的凉意,这场雨还是朝着乌沉沉的夏夜倾倒了下来。
想到如果按之前的现pa设定就是:旅游时出门大逛特逛还买了一桌子当地美食和黑暗料理回来的学长vs突发紧急改paper不得不在酒店敲一天字敲到心态爆炸的学弟
但是晚上会有美食测评和十八连拍,学弟,打起精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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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未更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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