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在宫中谋事时,对衡文的不闻不问暗自窃喜,这时却无比盼望仙师耳聪目明,速来解他危局。
狐妖听了这话,视线掠过梁侯背后的金盘,将手中罗扇轻轻一抬。
两边禁卫紧绷着心,一看她有动作,不由得将刀朝她指去。这时忽有一缕缕青火顺着刀尖倒流上去,触到几人衣袖时,又化为盘卷的藤蔓,沿着手臂向上延涨,霎时碧绿纱笼已将他们缠裹其中。
一切只在片刻之间,禁卫们的佩刀纷纷脱手,落下时竟在半空变成了绽开的花枝。被青藤缠住的人一声不吭地倒下去,藤蔓像突兀出现时一般陡然消失,只留下几名禁卫或躺或趴,没了丝毫动静。
姜希安看得出来他们并没受伤,只是晕了过去,这狐妖的术法不带丝毫烟火气,无影无形,当真不可小觑。在座旁人没有她的眼力,不乏以为那几名禁卫被狐妖随手杀了的,惊恐之声此起彼伏。
梁侯强自镇定道:“你莫非不知,眼下延地已非当年,衡文的仙师护佑此地许久,绝不是能叫妖类随心所欲的地界了。”
“是了。”狐妖淡淡地说,“那么,仙师又在何处?”
梁侯心说我也想知道啊!怎么宫中的仙师到现在还没赶过来,难不成真就是闭关去了,不管他们一家老小死活吗?
他并不知道,衡文确实在宫城里布设过阵法,以期驱除那些想要暗中进犯的妖邪。衡文坐镇延地期间,这阵法甚少发挥作用,但时常维护,至今运转如常。倘若是寻常的山野妖族,绝没可能像这样不着痕迹地侵入宫中。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想必也只会更怕。连衡文的布置都挡不住的妖狐,他们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梁侯左右看看,宴席上众人一个个都像鹌鹑一样不敢作声,这副样子实在指望不上。他估摸着殿外那些宫人已经跑去报信,现在能拖一会是一会,把仙师等来就不必担心了,于是状似好声好气地道:“阁下要与仙师论道,不妨稍安勿躁,我先使人去寻那翠玉杯可好?”
刚才解释典故的端王叔又颤颤巍巍地开口了:“可是,那尊玉杯,已经在那位夫人被驱除时,跌碎在了王宫的丹墀之上啊……”
梁侯:“……”你早点把话说完行不行!
他看向那妖狐,心想这事显然无法善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说到底,当年受到玉杯敬献的延王,与我等不是一朝一姓,冤有头债有主,阁下要找,也该找前朝后人吧?”
狐妖轻轻摇头:“传闻不尽不实,翠玉杯中所盛并非美酒,也非救治的丹药,而是延王得以在这正位上修筑宫室、辖制一地的妙法。诸位既然承袭了这座宫城,自然也担负着这一段因果。”
梁侯张口结舌,甚至有些不敢继续听了,唯恐对方又抖出什么不利于朝堂的陈年秘辛来。
宴席角落里的姜希安也忘了害怕,听得两眼放光,心里直道原来如此。关于那一段狐妃的故事,也有传言说妖狐在延王尚未继位时就与之结识,延王正是接受了对方的暗中帮助,最后才得以登极。所谓敬献玉杯,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定情之物,而是象征着一人一妖在谋得大位后的协定。
在座一时无人怀疑话中真伪,一来觉得这妖族寻仇都寻到宫里来,不必再说什么谎话,二来这名狐妖自有一种端严气度,不像是那种惑人心智的妖类,言谈之间倒是让人想要信服。
但是她话中意思就显得十分不祥了——玉杯毁去,前朝也已成旧迹,她如今想要取回的,又该是什么东西?
梁侯只见狐妖一双明眸移向他,说出了那句他最不想听到的话:“你就是当今的延王么?”
“并非如此……”他嗫嚅道。
狐妖问:“延王何在?”
梁侯就感觉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他,这万众瞩目的感觉在片刻前还令他飘飘欲仙,现在却是仿佛要把他的脸面烧穿。
这个问题是万万不能回答的,否则就是把还躺在后面宫室里的延王架在狐妖的火上烤。可是若不回答,他这个位居席上首位的人,会不会让狐妖把这陈年旧债算在他头上?
一阵死寂之后,狐妖稍稍抬眼,向着夜色中的殿阁飞檐望去。她冷淡的神色不曾变化,姜希安却不由得想了许多,如今她看着的瑞英宫的灯火,和当年那个狐妃捧上玉杯的殿阁相比,大约已经没有一点可供缅怀的相似之处了吧?
狐妖说道:“也罢,前缘无常,故迹已矣。此间的旧事,作个了结就是。”
她朝着主位走去,梁侯起先还能脸色苍白地留在座上,等狐妖即将走上竹木搭砌的台阶时,他终于受不住压力,跌跌撞撞地向着旁边逃走。
狐妖并没在意他,径直走到那一尊炎阳纹的金盘之前。这面映不出景物的礼器,按理说也不该映出任何人的模样,但当狐妖的窈窕身影朝向它时,离得近的众人正能看到,金盘里云雾朦胧,隐隐约约照出了一道仿佛是狐狸的妙曼轮廓。
夜风徐来,水道上飘着的那许多浮萍上的青火,好似一瞬间都绽开了凉气森森的优昙。愈加凄婉的曲声中,狐妖转过身,说道:“诸位无关之人,请离去罢。”
一时间,没人去计较这个不请自来的宾客怎么能把主人撵走,梁侯试探地往后挪了挪,见对方没来管他,确信了他自己也算是“无关之人”,顿时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了下来,只觉这辈子身手都没这样利索过。
宴席里纷乱一片,盛装的皇亲贵胄们争先恐后地向外逃去,连带着那些宫人、乐师,乃至禁卫都在逃窜之列。所幸举办夜宴的前殿十分宽阔,这一堆人跑起来甚至都不显拥挤,姜希安边跑边留意四周,顺手还拽起了一个差点跌进水里的老头儿,直到来到殿外才松了口气。
不远处还能听到梁侯在气急败坏地质问侍从:“仙师呢?仙师究竟在哪里?”
好在他还知道要压低声音,不过姜希安有种预感,这边都热闹成这样,还不见宫中的仙师来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回头望去,正看到了令她毕生难忘的景象。
瑞英宫华美的雕栏玉阶上浮现出片片青苔,廊柱上朱漆剥落,窗楹朽蚀,光阴宛如一阵疾风扬起,刹那间就是百年的尘埃。荒草漫过砖石,潮水般汹涌而去,蔓藤冲刷在墙壁上,将这座金碧辉煌的殿阁淹没在废墟的幻景里。
庭前花树乍开乍谢,连姜希安也弄不清那里原先到底有没有这些树了,须臾间,就见纷纷扬扬的落花卷动着吹送而来。她捏住一片吹到她发间的花瓣,只觉柔软中带着湿凉,用手指一碾,留下些青蓝色痕迹——竟然是真的。
最近有点焦头烂额但是我继续将卡文打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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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辞金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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