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杏子红(二)

“什么是真的?”孟君山笑道。

“明知故问。”闻人郴咬了咬嘴唇,“你在外面结了一门亲事,是也不是?”

谢真和长明正藏在山洞中一侧,施夕未则在不远处的另一头。

听到闻人郴提到这个,他不免竖起耳朵,等着她往下问。孟君山却站起身来,道:“且慢。”

他出了亭子,就往山洞这边走来。

谢真顿时知道,他还是刚才对这边是不是藏了人有所怀疑,现在是想来检查一番。想到还有个小师妹就在不远处看着,他念头一转,微微运起剑气,在他们藏身一侧的墙上压下一枚浅浅的莲花印。

那是瑶山的印记,熟悉的人一看便知。孟君山进来后往这边一望,立刻看到了那个剑气尚未散去的痕迹,不由得转头张望。

在谢真刻下那个莲花后,长明已经借着幻雾的遮掩向后退去,山洞转弯处恰有一个天然的凹陷,为防止隐匿被看穿,两人就躲在中间。至于施夕未是怎么藏的,想必不用他们操心。

那处空隙十分狭小,谢真站得往里些,长明一手拦着他腰间,使他不必靠在冰冷的岩壁上。两人侧身相贴,在这笼罩在幻雾中的方寸天地中,只能听见彼此极轻的呼吸声。

闻人郴:“师兄,怎么了?”

她的脚步声从外面过来,孟君山用指腹抹平印记,吹一口气,将浮尘拂散,然后转身道:“没事。”

闻人郴也随之走进山洞。靠里的地方摆着一条青石,就是孟君山平时睡觉的地方,她看得眼眶泛红:“你怎么连铺盖都不带?”

“有这个就够了。”

孟君山从床的另一头摸出一个小坛子,用手拍了拍:“今天师妹来了,招待你喝这个。”

“……”闻人郴冷冷地看着他,“师兄,我真是白担心你了。”

孟君山:“师妹心里一定在想,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闻人郴:“……”

孟君山坐在青石上,拍开泥封。甫一见光,那霸道的酒香立刻飘散出来,可见他说闻人郴带来的酒凑合,也不只是挑三拣四,确实没法比。

闻人郴道:“就算有好酒,也请师兄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那倒没有。”孟君山道,“你刚才问什么来着?哦,我成亲了,是真的。”

听了这句,闻人郴不禁怔住,一张俏脸变得雪白。谢真心道:“不是都从掌门那里听到了吗,她怎么如此震惊?是了,想必大师兄忽然成亲,与她心目中的想象差的太多。”

愣了一会,闻人郴才道:“那还是要先贺喜师兄……只不过,既然如此,掌门为何这么生气?师兄不把夫人带回毓秀来么?”

“看来掌门没把事情和你说全。”

孟君山勾了勾手指,放在桌面的铜镜载着两个酒杯,晃晃悠悠地朝他们飞了过来。他把两个杯子满上,递给闻人郴一杯,对方拿在手中,先不急着喝,皱眉道:“还有什么内情吗?”

“掌门没和你说的大概是,”孟君山道,“她是个妖族。”

闻人郴手一颤,几滴酒液泼洒出来,孟君山心疼道:“你稳一点啊……”

“师兄,你任性妄为也要有个限度!”

闻人郴腾地站起身来,怒道:“平时你连门派也不回,即使这样,掌门也一向宽容!可是你……你这样,置门规于何地?置本门上下的脸面于何地?”

她气得发抖,孟君山只是平静地瞧着她。山洞中一时间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孟君山问:“师妹说完了?”

闻人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孟君山:“师妹觉得,我孟君山是那种明知故犯的人吗?”

闻人郴:“是啊。”

孟君山:“……”

闻人郴也渐渐冷静下来:“这个是什么意思?”

孟君山:“我初识她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待到发现,早已不可自拔。”

闻人郴冷笑道:“师兄别把我当傻子。能这样骗过师兄的妖族,天下又有几个?”

孟君山:“她就是一个。”

闻人郴见他说的认真,一时失语。谢真却想,倘若孟君山的妻子出身蜃楼,血脉天赋或许真的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那你现在知道了,就,就……”闻人郴嗫嚅了片刻,终究说不出“就应该一刀两断”的话来,“……你总要在她和师门间做个选择吧?”

“所以我就在这里面壁思过了。”

孟君山一摊手:“掌门说,我要是不去与她做个了断,就留在这里面壁思过。”

闻人郴看着他,渐渐浮起愕然之色:“师兄你……就打算一直在这里待着?”

孟君山:“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两全的法子?”

谢真却想起,孟君山与他说起此事时,明明说的是他的妻子已经离开他。照这么说的话,他和师门的矛盾也并非不可消解。

然而孟君山也不知道是没有说出这件事,还是有什么隐情,好像仍然不打算放弃这段关系。

“这哪里是两全,分明是两边都不全!”闻人郴愤然道,“瞧你这副没志气的样子!你是师父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啊!”

“我从一开始,就根本无意继承掌门之位。”孟君山淡淡地说。

闻人郴沉默了。孟君山又道:“我早就和师父说得清楚,我难以担当大任,无论师父选哪个师弟师妹,我都会全心协助。但师父说,不行,有朝一日,你必须要当这个掌门。”

“师兄,你这样的人,真是教人嫉妒。”闻人郴喃喃道。

“我反而羡慕你们自由自在,可见这世上的求不得,大多公平。”孟君山扯了扯嘴角,“毓秀掌门终身守山不出,我答应师父,若我继任,我也不会再踏出山门一步。”

闻人郴:“那你不能再游山玩水,会舍不得吧。”

孟君山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谢真心里叹气,小师妹,你确实不怎么懂你的师兄。对孟君山来说,不能再遍历四海,岂止是舍不得,恐怕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

然而面对养育他的毓秀,他也不可能拒绝师父的期望。

也不知道当年那个爬上登云路,就是为了看看风景的少年,会不会有一丝后悔?假如不曾踏进仙门,他兴许早已如凡人般逝去,但想必也会埋骨在他所钟爱的旅途中。

仙路寂寞,岁月漫漫,起初的一份尘心,又将去往何处呢。

“那,师兄,你待在这里,岂不是也见不到她?”

闻人郴目露哀求,“这样天各一方,又有什么不同,你们还是没法在一起啊?你去和师父服个软,他不会让你一直关在这里的……”

孟君山道:“不,当然不同。”

“哪里不同,师兄何不告诉我?”闻人郴倔强地看着他,“你这样做,值得吗?”

“不是值不值得的事情。”

孟君山轻声说:“若你也遇到过那样一个人,你一定会明白。”

闻人郴的眼中渐渐涌起泪水。她忽然举起杯子,一饮而尽,两颊顿时烧红。接着她把酒杯往地上一掷,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阿郴!”

孟君山叫了她一声,追到山洞外面,只见到她疾步下山的身影远去。

谢真低头看地上碎成三片的酒杯。即使在这番忙乱中,孟君山的那杯酒仍然好好地放在青石上,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哎。”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干巴巴地感叹了一个字。

长明后退一步,示意他可以出来了。谢真发现他们身上的幻雾已经消散,不远处,施夕未正站在山洞的另一角中,垂下视线,看着那个酒坛。

片刻后,孟君山回来了。

看到谢真,他刚想开口,却发现旁边还有一个没见过的人。他于是先转向长明:“长明殿下好兴致,专门带人来看望我的吗?”

谢真瞥长明一眼,看到他的伪装已经撤下去了。

长明:“还真是。”

孟君山:“……”

他发觉长明心情不错,不再跟之前每次遇到他那样话里话外全是刺了,不过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他看着另外那个陌生面孔,问道:“这位是?”

施夕未抬起眼睛看着他。

“静流,施夕未。”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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