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变了。
在村子里完全感觉不出,但只要踏出村子,便能够感受到整个村子的阴云密布。
不是要下雨那种阴云,而是极其浓郁的怨气集聚在一起,无声发酵,将进入村子的每一个生灵吞噬、融合进自身。
这是个**!
楼子宥抿紧嘴唇,即便身为魔尊,他也从未在魔界见过如此浓郁的怨气,他的雷系灵力可以泯灭一切,但需要时间,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做到的。
楼子宥几乎立刻想回村子,至少先和季乘风会合,让他有个准备,可他一步踏入,却被一股极其霸道的力量推拒,硬生生弹了出来。
他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因为生人进入村子,怨灵被唤醒。
又因为他离开村子,怨灵封闭了村子,让村子里外再不相通。
“停!”
毫不犹豫,本命剑出鞘。
楼子宥的本命剑上是滚滚的雷霆,如一道银色的闪光狠狠朝结界劈去,荡起一阵黑雾弥漫。
怨气挣扎着从雷霆的缝隙钻出,无数枯瘦的手抓向楼子宥,比攻击先到的是阵阵的嚎哭声。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别杀我,放过我——”
“小妹,你醒醒,你醒醒啊!”
声音中夹杂怨气,摄人心魂,令楼子宥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他很快恢复清明,看着黑雾的眼神闪过一抹怜悯,雷光荡去,黑雾尽散,嚎哭声随之消失。
楼子宥重新踏入村子。
有提着刀的人从楼子宥身边经过,满脸横肉的土匪头子大吼大叫着,村民纷纷倒在这群土匪刀下。
楼子宥脚步未停,甚至没有给周围逝去的生命多施舍一个眼神。
幻象,这些都是由怨气制造的幻象。
不……
楼子宥很快意识到,这并非幻象那样简单,而是更高级一些的,由怨灵自身进行扮演的情景演绎。
他能碰到那些人,那些人能给予他回应。
但那些人的神情还是死板,依旧按照以前经历过的套路,该痛苦的痛苦,该凶神恶煞的凶神恶煞。
昔日的悲剧,由这些怨灵演绎,重新在楼子宥面前上演。
楼子宥没有说话,也并未阻止,真宛如一个过客,在边上矜矜业业地扮演一个无辜的观众。
季乘风也已成了观众。
他没有离开村子,当局者迷,他花费了比楼子宥更长的时间才意识到面前发生了什么。
是场景重演,是他两岁之前悲剧的重演。
第一年,此地大旱,粮食颗粒无收。
但大家至少还有些存粮,再配着一些坚韧的野草,虽然饿得枯瘦,但至少还有个活路。
他们期盼着来年风调雨顺,期盼着来年是个丰年,所有人都还心怀期望,直到第二年,一滴雨也没有落下。
从播种开始,所有人的心便沉重无比。
好不容易留存的种子落进地里,最后却什么都没有长出来。
人们于是又把种子挖出来,明明已播种一月有余,种子却不见任何腐烂。
这点粮食又回到了村民手里,却没有人因此感到高兴,大家在哭,痛哭流涕。
开始有人提议祭祀河神,大家将仅有的粮食都拿出来供奉,天空却始终一片晴朗,不见半点乌云。
恐慌在人群中逐渐蔓延。
先是一点小事便起了口角,再到两家不相往来,甚至互相指责对方不敬河神。
大家迫切的想要找出一个“罪魁祸首”,似乎只要将对方死死钉在耻辱住上,便可以让河神老爷高兴,便可以迎来今年的第一场甘霖。
有人因此结仇,有人在打斗中伤残,甚至闹出了人命。
然后,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或许可以供奉人牲。
先是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然后是一个伤残无法反抗的男人。
就像是对待过年的年猪一样,七八个大小伙子们一摁,用刀子割喉放血。
季乘风攥紧了自己的手指,眼神震颤着彷徨不安。
成年人的肉太难吃了,有一股臊气,得用童男童女才行。
可孩子是家里的宝贝,孩子还活着的人家多数父母都建在,那可不是无法反抗的女人、可以被轻易摁住的男人,用谁家的孩子好呢?
这个时候,一点小小的诟病,便足以让所有村民们团结起来,共同讨伐“灾星”。
“就是从你家孩子出生开始,天上才不下雨的!”
“一定是他的降生惹怒了河神老爷,惹怒了天神大人!”
“将孩子交出来,他就是祸害我们村子的灾星!”
“杀了他!杀了他!必须杀了灾星我们才能活!”
是季乘风最初见到的那对夫妻。
他们的孩子才刚两岁,还没过两岁的生日。
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户汉子,母亲被饥荒折磨得病殃殃的,终日躺在床上,今日却用尽了力气爬下床,试图抢回自己的孩子。
那是他的父母。
季乘风下意识靠近,还没有抓到母亲的手,母亲便被一个壮汉用巴掌抽倒。
孩子被抢了去,环境再变,却不是在祭祀,而是土匪们进村砍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到处都是狂笑。
“废物,连点粮食都没有!”
有土匪大声唾弃。
但很快有人狂笑道:“谁说没粮食的,这不遍地都是粮食!”
于是所有土匪都笑起来,被磨了又磨的大刀砍在村民身上,很快崩了刃,但村民们全都饿得面黄肌瘦,对上一群虎背熊腰的土匪,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这群土匪毫无人性,无论男女老少,一律被乱刀砍死,切成一块块丢进大锅里去煮。
村子里架起一口口大锅,很快肉香弥漫。
被祭祀的小孩是唯一的幸存者,因为这些土匪明明烧杀抢掠,却似乎是敬畏神明的,没有人去河神殿里搜。
恶人敬畏神明,岂非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
小孩一路踉跄,从河神殿里出来,身上光溜溜地被人掐着脖子拎起来,抓到他的人便大笑着跑去邀功。
“大哥,瞧,这还漏了个小东西。”
“肉都快煮熟了,留着下次煮,刚好是活的不会那么快腐烂。”老大一声令下,那人便笑着将小孩放下去忙了。
没人将小孩当回事,甚至没有将他绑起来,才两岁的小孩,路都走不快,又能跑去哪里?
小孩便踉踉跄跄走着,经过一口口大锅,似乎在找着什么。
沉睡许久的记忆回笼,季乘风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下意识想要阻止:“别去!”
不要去,别再往前了!
可小孩却似乎没听到季乘风的话,脚步继续朝前。
“不要,别找了,别再找了。”季乘风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他明明在说,却颤抖着身体没有拉住对方。
许是他潜意识里知道,这已是既定的事实,一切都无法再阻止。
“父亲……”
“母……母亲。”
小孩在其中一口大锅前停下,呆呆地看着锅子。
锅子上面,用棍子插着两颗人头,似乎是土匪得意洋洋打造的“装饰品”,女人枯黄的头发垂下来,小孩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太高了,他什么都抓不到。
“这是你父亲母亲?”有土匪一把将小孩抱了起来。
“瞧瞧,好不好看?这两颗人头切口可整齐了哈哈!”土匪又炫耀般大笑起来。
小孩子还不懂死亡,他只是不明白地朝父母伸着手,不懂父母为什么不肯回应自己。
他急得都要哭了。
可土匪却越笑越大声。
这边的反应引来土匪围观,恶意在人群中蔓延。
“小东西,你父母好香啊!”
“熟了,已经熟了,要不要尝尝啊?”
“很久没吃肉了吧!”
“来来来,吃,吃了它!”
有土匪抄起一块肉,朝小孩子的嘴边怼。
小孩呆愣的看着,他想要得到父母的回应,想要摆脱土匪抓着他的手。
可肉太香了,实在是太香了。
嘴巴先是被土匪粗暴地掰开,然后肉塞进来,很烫,烫得很疼。
可是太香了,真的真的太香了。
饥荒中的孩子,已经许久都没吃饱过了。
“哈哈哈,吃了,他吃了!”
“多吃点,小鬼,全吃掉!”
季乘风的视线变得模糊,眼泪早已涌了出来。
他想起来了。
或者说,他从未忘记。
虽然不记得前因后果,但他记得自己是个灾星,记得自己曾吃过父母的肉。
是的,虽然一次又一次想要回家,但季乘风其实清楚明白,自己的家早就不在了。
他只是不甘心……只是不甘心……
“小鬼,给你个好玩的!”土匪提起人头。
季乘风还记得这一幕,他会被人头砸到,然后昏过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沧浪山了。
可是这一次,人头不是朝小孩砸过去的,而是直朝着他砸来。
就和小时候一样,季乘风仿佛已傻掉了,竟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躲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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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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