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枯叶自枝头坠落的功夫，楚熠却觉已熬过好几个日落，险些支撑不住，那股霸道力量才终于从体内抽离。
少年修长的身躯无力摔在地，似被人弃上岸的鱼儿，费力挣扎着。
白秋俯视，秀眉轻蹙。
破开血雾结界的并不是此人。
若想破开此结界，无外乎两种。
一是实力强劲，修为不在父尊之下，可强行打破。
二是头脑聪慧有符咒天赋，血雾结界是用符咒筑成，也需符咒破解。天资高的符修能看透其中玄机，辨出结界在日出时分最为薄弱，并能精确操纵符箓进入血雾，寻找术法点。
打开血雾结界的正是后者。
此术所用符箓非比寻常，需以破界者的精血绘制，并耗其大量灵力，往往会折耗息境。与结界者修为差距愈悬殊，息境折耗也愈大。修为再强，也需半载才可恢复。
但她适才查探此人的息境，并未发现有这样的损伤。
白秋蹲下，欲牵他的手，楚熠迅速避开，像只受了惊的小鹿无辜望来。
“小魔尊，我们无仇无怨，不用还来一遍吧？”
少年痛苦到面色惨白，可说出的话依旧没个正形。
“你的元息紊乱，本尊助你恢复。”
白秋朝他伸手，僵持几息，楚熠终还是将手覆上。
一泉灵力自掌心缓缓输送进楚熠体内，与方才截然不同，温热柔和，将乱窜的元息慢慢抚平，他泛着寒意的身子也变得暖和。
楚熠安静望着少女，直至对方松手，他才回过神，轻咳，从地上坐起。
“方才的事，是本尊不对。”
白秋想了想，又诚恳补充，“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补偿？本尊尽力满足。”
她这人不爱拐弯抹角，故而跟上楚熠，直接探他的息境。可眼下却是她寻错了人，楚熠无辜遭此罪，她道歉也是应当。
楚熠也是头回见魔修道歉，还是魔尊，顿时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猛然清醒后，他揩去额角细汗，闭目思量，须臾睁开一只眼。
“我楚熠向来不记仇，唯求知欲强，小魔尊若能解我三个疑惑，今日这事也就不记心上了。”
白秋果断应下。
“第一个。”楚熠挪身，面对少女盘腿坐，“为何要探我的息境？”
“为寻人。”
“所寻何人？”
白秋犹豫一顿，“打开血雾结界的人。”
“结界不是你打开的？”楚熠恍然，“难怪你闭关百年，突然出关，原来不是自愿……”
他瞧见正启唇的少女，“等等，这不是第三个问题。”
白秋只好将嘴又抿上，乖巧抱着膝盖耐心等。
“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你抓大师兄，也是怀疑他打开了结界？”
楚熠实则并不信自己的推断，若是此缘由，大师兄没理由只字不言，他可是追问了半月也一无所获。
“当然不是。”
果不然，白秋一口否认，神色变得颇认真。
“小道君他不一样，本尊抓他，是要让他做魔君的。”
“……”
一愣，楚熠好半晌才将思绪拉回。
“魔、魔君？说的该不会是你的道侣吧？”
当事人狠狠点头。
少年惊得张大口，又垂眸，随后一记拳头轻砸在掌心，悟了。
“难怪大师兄不肯说！原来是他新惹的情债！”
说完，肩膀一抖，眉飞色舞，爽朗笑声惊得枝头鸟雀都飞走了好一群。白秋盯着看，只觉这小道君也真是古怪。
她找道侣很好笑吗？
“嘀嗒！”
倏然水滴声起，将笑声打断，白秋诧异地环视一圈，却没寻见源头。
“小魔尊。”
楚熠扬了扬刚掏出的识灵镜，“是这个，大师兄有事找我。”
白秋好奇跟着凑过去。
白光旋转，镜面渐渐模糊，看得人眼花。白秋摇了摇头，清醒些，下一瞬便见光影飘散，镜中显出少年俊美的脸。
她顿生欢喜，朝镜子里喊话：“小道君！”
叶离沐怔了怔。
目光在少女欢喜的脸上停留，又看向一旁堆起满脸笑的楚熠，眉眼间的光彩顿时黯淡许多。
果然是跟着楚熠跑了。
看样子，两人相处得还甚是愉快。
楚熠将镜中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不说破，只笑眯眯问：“师兄有事？”
“……无事。”
“无事？那我便断了啊？”
说着两指一并，似要捻诀。镜中人见状眉头轻蹙，这才沉声补上，“适才有师弟送来梅花糕。”
楚熠挑眉，佯作感伤。
“大师兄，你难道忘了我不爱吃甜………”
没等他话说完，咔呲一声，对面已掐断，镜子恢复，重新映出二人的脸。
白秋戳了戳灵境，不解看少年。
“大师兄生气了。”楚熠耸肩。
“为何生气？”
“谁知道呢，要不小魔尊去问问？大师兄还给你备了梅花糕。”
少女双眸一亮。
“好，那本尊先走了。”
话毕一道红光即逝，楚熠暗暗感慨着从地上爬起，拍掉身上草芥灰尘，眉宇间兴致大增。两指自镜面划过，进入灵盟，寻到那张女修榜，眯着笑眼在白秋二字下投上一票。
“日后这可就有意思了啊。”
白秋回到青山苑时，叶离沐正闭目打坐。
寂静屋内，银铃叮铃作响，浓郁甜香缠上少年鼻尖。那是新鲜出炉的梅花糕香，夹带丝丝缕缕热气扑在面上。他长睫微颤，恍惚从里面嗅见熟悉的淡淡清香，虽不及糕点的甜，却沁入肺腑，让人不自觉贪恋。
叶离沐睁眼，迎上一对明澈黑亮的眸子。
心头一震，端正的坐姿顷刻也歪了半截。
少女一手叉腰，另只手揣了半块梅花糕，立于他面前，柳腰微鞠，凑近脸正好奇端详他。白嫩的腮帮子微微鼓动，伴她细细咀嚼，甜腻的香气自两片朱唇缓缓溢出，蕴着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沾在他鼻尖，久久不散。
他撑着手不动声色往后靠，企图与白秋拉开距离。怎料他退半寸，那边便又近上半寸，一时距离没拉开，倒逼得自己再无退路。
修长的手指抠进蒲团缝隙里，叶离沐板着脸质问：“干什么？”
“楚小道君说你生气了。”
“并未。”
“分明就是生气了。”
白秋伸手，捏上少年红得欲滴血的左耳，只觉它像是刚被什么烧过，“本尊听说，人在特别生气时，脸和耳朵就会变红。你看，你虽不脸红，但这耳朵都气得又红又烫了，还狡辩。”
“……”
柔软亲昵的触感自耳畔迅速侵开，又化作一阵令人难耐的苏麻感。
少年僵住，不敢动弹。
沉默在白秋看来便是默认，“你是不是因为本尊去找你师弟，所以才生气？”
“……”
白秋又不笨，还记得上回叶离沐为保护师弟坚决不跟她透露半句的事，想来这回也是为此。
她忍不住捏了捏手上那块软肉，安抚道：“你放心，本尊不抓他的。再说，楚熠虽是个奇怪、有意思的人，可他没你好看，本尊要抓也只抓小道君你。”
叶离沐听得好气又好笑，眉头轻挑，将耳畔不安分的小手给掰开。
“肤浅。”
抛下这二字，他避开，翻身而起，提着清凝径直往外走。
“小道君去哪？”
无人应她。
白秋只好将桌上梅花糕整盘端起，轻快追了出去。
叶离沐去的是清月崖，惯来是他习剑的地处。
今日虽没能抓到打开结界的人，但白秋发现相中的小道君不仅天资卓然，还知努力修行，未来定前途无量。若结为道侣，于她是件极好的事，故心情还算不错。
耳畔是沉稳铿锵的剑吟，少女卧在长石台，兴致颇足，对着识灵镜感叹不止。
才百年，修真界就有了这样便利的法器，非但能和人说话，还能在什么灵盟里闲聊，比传话符可好用多了。
“万魔宫怎么没有呢？莫不是护法他们几个岁数大了，不懂其中乐趣？”百余岁的少女这般自言自语分析。
“那也该给弟子们造造福啊，本尊定要给魔派弟子一人弄一个。”
嘀咕间，无意划开一个画面，两张榜单赫然弹出。
白秋目光一凝，翻身坐起。
“女修第一竟不是本尊！”
“这姜卿玥和言攸宁又是何人，竟排在本尊前面？”
少女沉思。
她们都未比试过，这些人就知这二人更强？
视线挪到自己名下的“投票”二字上，白秋瞥了眼那旁还在专心习剑的叶离沐。
飞速按下！
彼时灵盟内。
【楚熠道友在“女修修为榜”中投票给“万魔宫白秋”，感谢道友支持！】之后，画面顶端又悠悠飘出一串染红加粗的字迹。
【叶离沐道友在“女修修为榜”中投票给“万魔宫白秋”，感谢道友支持！】
“我没看错吧！叶离沐竟然也投票了，还是给女魔头！”
“叶离沐真的入了灵盟啊？从没见他露面，以为是传闻呢。”
“怎么投给女魔头了？不该是姜卿玥吗？”
“他刚被女魔头抓过？听逍遥阁见过女魔头的弟子说，长得不比姜师妹差。”
“你放屁，当然是我姜师妹更好看，魔修歪瓜裂枣的，好看个屁！”
“你这一看就是没见过真的魔修，我见过他们叫‘雾魇’的女护法，可真美。”
“那这意思，叶离沐是看上女魔头了吧？”
“叶仙长喜欢女魔头？”
…
白秋盘腿坐，撑手专注盯着灵盟，快速弹出的消息看得她一知半解，但很快，便汇成一句。
她抬脸，望向叶离沐，开口便是总结。
“小道君，他们说你喜欢本尊。”
似银白月光陡然被人折断，修长身影忽而一趔趄，利剑拉出尖锐嘶鸣。
白秋闻声皱起眉。
“小道君，习剑要心无旁骛！”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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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仙门大比，万生灵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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