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沐。”
怒气已消，冯铭便想起正事，指了指河中央那块石头，“这个，你想怎么解决？”
叶离沐抬眸，面色不善，冷冷盯了他片晌。
“凭本事。”
不知怎地，冯铭竟感觉对面有凛凛杀气袭来，心中顿感错愕。叶离沐还生怒了？怎么记得被低看被轻视的人好像是他？不应该是他生怒？
冯铭疑惑地在心底仔细一思忖，良久，恍然大悟。
他料想得果真没错！叶离沐适才就是要故意激怒他，却因诡计落空，此时恼羞成怒！
一想通，他神采飞扬地应下了叶离沐的挑衅。
“我也正有此意！”冯铭大步往前，竟是径直下了河岸，在众人惊叹声里稳稳站在了河面上，如履平地。
“控水术。”楚熠讶然，跟着又凑到了叶离沐身旁，“这冯铭不简单啊，大师兄，这回你得更认真了。”
瞥他一眼，叶离沐轻捏了下怀里的兔耳，才将秋兔儿塞给言攸宁，也大步下了河畔。
人群里霎时又一阵惊叹。
冯铭惊喜地望着少年，毫不吝啬赞许，“叶离沐，你竟也会控水术，你果真是个强劲的对手。”
“彼此彼此。”叶离沐登时眉眼间又露郁色。
能入那人眼的，除了他，竟还有一个。
冯铭不知对方所想，却霎时心头跃动，愈发兴奋起来。
自三年前仙门大比最后一战里败给叶离沐，他便一直勤加修行，除了是为日后能一雪前耻外，就是想战胜强者的渴望一直在激励着他，而今那强者更强，他岂能不兴奋？
由不得他再多思忖，体内灵力便因雀跃而止不住地往外涌，冯铭抬手，五指间雷光毕现，犹似五条紫白色长龙，哔呲哔呲生着响，盘绕着红黑弟子服的少年，似随时要将敌人炸得皮开肉绽，看得围观众人胆战心惊。
再瞧蓝白弟子服的少年，拔剑持于手，寒芒骤然一亮，伴着衣袂飘动，他周身风卷水涌。水浪乘风盘旋直上，又凌空凝作一把把泛着水波和寒光的利刃，在灵力绞出的条条银线间，悬浮，旋转，华丽又清冷。衬着少年俊美的面庞，真是好一幅仙人斗法图，围观众人不自禁也看呆许久。
没有一丝丝防备，两位少年便纵身在水面轻点两步，交手迎上。
刹那间，红黑、蓝白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雷光闪烁，水珠迸溅，雷鸣不绝，剑吟不歇。场面之震撼，众人乃至监看比试的鸟雀都不约而同聚成了一块儿，惊呼阵阵。
纪辰看得目瞪口呆，自言自语，“这要几时才能分出胜负？”
“嗯……”楚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难说。”
“难说。”
对岸亦有一道声音同时响起，他讶然望去，与恰好望来的唐墨对上视线。
楚熠眯起两眼。
他记得，对方好像也是个符修。
这二人相视后，笑着颔首，便各自转开视线。
一盏茶功夫过去。
又耗过一个时辰。
秋兔儿半仰起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后，慵懒趴下，一脸昏昏欲睡。
同样犯困的纪辰则是抻袖擦了把眼角泪花，打算继续□□下去。
而楚熠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全身筋骨后，询问起身旁小师妹，“小攸宁，眼看天快暗了，要不然我们先扎个营？”
“好主意。”言攸宁憋下快到喉咙的哈欠，一口应他，转身就走。
楚熠最后看了一眼河里那二人，摇摇头，也赶紧跟上，“幸好是在水里打的，不然连扎营的地儿都给毁了。”
两方门派几乎是心照不宣，隔着一条河，还有两位师兄，各自在岸边不远处安营扎寨。夜幕拉下时，两岸火光烁烁，倒是有种别样的温馨。
当然，偶尔也会隔岸喷上几口唾沫星子。
“对面逍遥阁的，你们还要不要脸啊！这鱼、这河蟹，可都是我们大师兄炸上来的，你们凭什么捡！”
“落到这边的当然就是我们的，不服啊？那你淌着河过来啊！我们大师兄的水刃不戳死你们！”
“我呸！”
然，吵归吵，过过嘴瘾后，还是各回老窝，该烤的烤，该蒸的蒸。月亮挂上当空时，两岸便飘出了阵阵食香，纵然是已开始辟谷的那二人，也忍不住为此分了心神。
打斗声暂歇，冯铭弯腰强撑着膝盖，喘着大粗气冲对面少年摆摆手，“明、明日，哦不，要不我们望天台上再决胜负？”
清凝剑扎在水面泛起银光，与这皎洁月色有得一比。叶离沐轻喘气，面不改色地颔首。
“好。”
冯铭又看了眼石头。
“那草琉璃呢？”
“明日再说。”
“好主意。”
叶离沐收剑回鞘，头也不回地走，冯铭亦步履沉重地上了岸。
逍遥阁一方，营帐间。
言攸宁勾着脑袋，终于在簇簇火光旁寻见熟悉的身影，她不动声色离开，步至正高兴尝着河蟹的尤青身后。
扫一眼地上那堆蟹壳，她疑惑地抿唇，拍了下尤青的肩，示意到一旁说话。
避开众人，言攸宁从芥子囊里摸出一根簪子递过去，“喏，答应你的，其实早就锻造好了，你一直没来拿，本想着昨日誓师大会或者入灵境前给你的，结果也没瞧见你。”
抱肘的尤青一愣，看眼簪子后，笑吟吟接下。
“你不说我都险些忘了，昨日我一心顾着打扮了，就不甚错过誓师大会，也是最后一个才赶上入灵境的，你没瞧见也正常。簪子，多谢啊。”
言攸宁闻言将人从头至脚打量一番，“也没见你打扮得有多用心啊，算了，反正你答应我的事没忘就行。”
少女别上簪子的动作一顿，似是犹豫了一瞬，虽很快恢复如常，但言攸宁可是个眼尖的，当即又一把将簪子夺回，瞪着眼质问：“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说好了的，我不收报酬给你锻造法器，你就得游说尤家那些修士给冯、冯师兄投票的。”
尤青杏眼微睁大，深深看一眼言攸宁，又笑着拍拍她的肩，安抚。
“谁说我要反悔了？君子有成人之美，女子也有，放心，我定找人给那傻小子投票。”
说罢她将簪子拿回，愉快地抱肘离去。
目送倩影走远，言攸宁低眉抿唇，手指绞着衣袖，不服嘀咕，“他哪里傻了。”
正也要回去时，一转身，冷不丁撞进一个结实的怀里。少女愕然抬头，正好瞧见笑得意味深长的楚熠，还有神色复杂的纪辰。
“师姐你……”纪辰欲言又止。
“我就说，怎么今年冯铭的票数涨得这么高，要知道上一次大比魁首可是大师兄，怎么着也不该光是他长了人气，我还以为是小魔尊惹得。”
楚熠摸摸下巴，又摇摇头，“原来都是多亏了咱们的好师妹，难怪你揽下这么桩生意，却还要跟我抢灵石，敢情都是不收报酬，做了人情的。”
言攸宁吞咽一口，后退着别过视线。
“不知道你说什么。”
“还狡辩，应该不止尤青一人吧？要不师兄我再多找人问问？”
少女一惊，忙绽开笑，扯了扯楚熠的袖子。
“二师兄你别闹了，我承认还不行吗？”
楚熠一挑眉，满脸失望，“哎呀小攸宁，不是师兄说你啊，大师兄平日待你如何，大家有目共睹的，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甚至还拐走了他给的灵石，大师兄知道该多寒心？”
“我、我也不是要让他赢过大师兄。只要票数相差不大就行，我是怕冯师兄看见票数又想起上次比试，而、而且，大师兄又不在意这个排名。”
“大师兄在不在乎，跟你有没有良心那是两回事，别想混淆视听。”楚熠抱肘微抬下巴，“说吧，你拉了多少票？”
少女犹犹豫豫竖起两根手指。
“肯定不是两个，二十？不，不会是两百吧？”
言攸宁尴尬一笑，意思不言而喻。
“言攸宁！你这是把逍遥阁除我们几个以外的弟子全给拉拢了是吧？只怪我被杂事困住，看榜单晚了，没早点发现猫腻。”楚熠颇显失望地长叹一口气，又清清嗓子。
“那、你准备怎么贿赂我们两个知情人？”
以为自己听错，言攸宁惊愕抬头，纪辰亦是诧异盯过去。
“二师兄，怎么连你也这样？”
“木已成舟嘛，抖出去反而不好，但是，对小攸宁的惩罚还是不能少。”
言攸宁想了想，试探提议：“要不，我输给师兄你的灵石就不要了？”
“成交！”
“……”原来铺垫这么久，就为了这个，言攸宁嫌弃地瞥了楚熠一眼，又看向纪辰，“那你呢？”
纪辰连连摆手，“我就不必了。”二师兄说得也对，这事若捅出去，反而会伤害大师兄。
不料一只小手却搭上他的肩，少女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阿辰，师姐知道你心地好，但事到如今……你什么都不要，师姐反而不能安心，懂吗？”
“……懂。”纪辰勉强扯开笑，想了想，“那师姐，你随意送我一件法器吧。”
言攸宁一拍胸脯应下，“这个好说！”
夜色下，一桩见不得光的交易便这么爽快达成了。
龟居内，始终不见师弟师妹回来的叶离沐听着外头喧闹，又看向怀里惬意食着点心的秋兔儿，心有歉疚。
“今夜人多，不好再让你变回。”
“无妨。”秋兔儿不在意地摆摆小短腿儿，“左右本尊枕着你睡也是一样。”
白秋暗自感叹，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才短短两日，她堂堂魔尊便习惯被人抱着睡觉了。
少年却是听得面上一热，不动声色别开话题。
“今夜也睡不了好觉。”
“为何？”
叶离沐捏了下兔子肥耳，失笑，“那三块通关令就躺在石头上，谁能安然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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