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叩门环，大门应声而开。
上一次见到莫家大堂里长老族长汇聚一堂的盛景，还得是南宸上门退婚的时候。
随着莫竹诺悠哉游哉地踏进屋子，本来还窃窃私语的大堂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呼吸可闻，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毫无疑问，这次大堂开会的对象显然就是她自己了。
莫瑶在不远处嘟囔：“整日就知道给莫家惹祸。”说完便乖巧地站在了大长老的身后。
莫竹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心上。
从她和陆永衡立下赌约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这几日将自己锁在院子里也不是逃避，她只是在等自己能过拿出足够多的说服力，才能保证在和长老们对峙的时候理直气壮。
可显然族长并不是这么想的。
莫高振黑沉着脸坐于首座，一见到莫竹诺露面便急不可耐地呵斥道：“你还知道出来！这几天莫家上下为了你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你倒好啊，门一关被子一盖不管不顾了是吧！”
被这突然的响声吓得一个激灵，莫竹诺愣了愣，回道：“族长，我知道这么做欠妥，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坚持会和陆永衡立下赌约的！”
见莫竹诺冥顽不灵，根本听不进他的教诲，莫高振气得直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你你你，身为莫家大小姐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自利！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任性，莫家与陆家的计划毁于一旦，莫家大好的前程葬送你手，你怎么丝毫没有廉耻心！”
说完，莫高振似乎还是气不过，转而指着莫风云，手指颤抖：“看你教的好女儿！现在你也对莫家族事不管不顾，是不是你们父女两个专程要跟莫家对着干！气死我了！”
“还有，你前几日从我这里骗走的灵植呢，呵，我猜多半是给了莫竹诺吧，你还指望着她能赢？！”
“胡闹，简直是胡闹！”
莫高振抓着胸口，肩膀止不住得颤抖，一副随时会气得晕厥过去的模样。
莫高振如果是一个顶级修者，靠眼神就能杀人的话，莫竹诺估摸着这会儿自己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大长老撇了莫竹诺父女一眼，眼底满是不屑，适时地煽风点火道：“啧，现在后悔也许还来记得及，我们带着厚礼去给陆家赔个不是，兴许人家就能放过我们了。”
闻声，莫高振长叹一口气，跌坐回椅子上，沉声道：“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本来还想莫陆两家共赢，现在看来只能是陆家为首，我们莫家失了信用在先呐……”
莫竹诺蹙了蹙眉，族长和大长老你一言我一语，都未等她说话，就已经敲定了结局，全然不在乎她的想法。
她上前一步，刚想为自己据理力争，余光瞥见了莫风云，心中一惊。
明明才几日未见，莫风云就跟老了许多岁一样，鬓角都长出了白发，一脸憔悴地坐在末位一言不发。
从决定比试，到埋头努力，她都是独自一人，从未告之莫家族人。
她以为自己藏着掖着，到时就能一鸣惊人，也能让莫家族人好好看看，如今的莫竹诺并不是他们那么好拿捏的。
但她忘了，莫风云也是莫家族人，甚至于他是莫家长老，他所承受的非议，所付出的艰辛，要比别人多得多。
莫竹诺心中愧疚，眉眼低垂，罢了，莫家毕竟也是她的家族，她又何必逞这一时之快呢。
她把要怼出去的话又噎了回去，神识默默探进玉簪内。
她刚想要拿出灵植来安抚众人的情绪，却听莫瑶在大长老身后小声道：“爹爹……女儿不懂，为何总要拿莫竹诺的婚事去换陆家的合作。”
莫瑶年纪还小，自小长在莫家又因为大长老格外的呵护下让她远离尔虞我诈、专心修炼，这样极度的偏袒和溺爱下，让她长成了一个骄纵又不明事理的性子。
这样的性子，让她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几个长老和族长的脸色一僵，莫瑶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的几人通通听得到。
大长老不敢去看族长的脸色，沉声呵斥：“小姑娘家家的别管大人的事情！”
从未被父亲这般严厉的语气训斥过，莫瑶显然愣住了，片刻后小脸一皱，不服道：“为何不能问，今日不就是来讨论这个事情的吗？若是当初南宸和莫竹诺的婚事是他们情投意合，是南宸亲自上门求亲的，可陆永衡呢？婚事不该是自己愿意的吗？”
一番话稚嫩却直白，莫竹诺敏锐地发现她的言辞中提到南宸，不再是“南宸哥哥”，只是她不知道究竟在莫瑶身上发生了什么。
说罢，她抬眼发现莫竹诺正看着自己，又忙补充道：“我不是在替你说话，你不要误会。”
莫竹诺轻笑，在众人微怒又尴尬的神情中，缓缓道来：“莫瑶妹妹，这个问题他们恐怕无法为你回答，姐姐只劝你一句，如果想要自己的自由不被他们捏在手里，那就只能不断变强，让他们想拿捏，又拿捏不了才行。”
莫瑶的脸色十分纠结，古怪地看了莫竹诺一眼，小声嘟囔：“你这么弱，说这话哪有说服力。”
也是，听到这话莫竹诺清咳了两声缓解尴尬，立马转移话题，看向莫高振朗声道：“谁说这次的比试我一定就会输了？如果我说，我最近确实认识了一位育灵师呢。”
“胡言乱语，她疯了吧……”
“这年头，育灵师满大街都是吗，她说认识就认识，做梦呢。”
大堂里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响起，终是在族长怒喝一声“安静！”下，又恢复了寂静。
莫高振定定地看着莫竹诺，眼底是显而易见的不信任：“你说有个育灵师想要收你为徒？莫竹诺，你还没胡闹够……吗。”
他的话语声随着大堂里升腾起的药物气息，戛然而止。
雪白的根茎、朱红色的果实，一眼就能瞧出是白孚草，关键是鲜嫩欲滴，色泽饱满，和市面上在卖的冷冻灵植宛如云泥。
“哇，那是灵植吧……是什么品种？”
“看着像是白孚草，我见铺子里好像有卖的。”
“她不会是从外头买来的吧……难道她还真拜了育灵师为师啊，我不信。”
莫高振与他们的想法截然不同，他年岁已长阅历丰富，一眼就能瞧出这白孚草不是从赔礼里出的。
其新鲜程度只可能是刚刚培育出，现摘的！
“这，这怎么可能！”莫高振也不顾自己威严的形象，三步并作两步慌忙走到莫竹诺跟前，抬起手来，又犹豫着不敢直接用手去接，只能就着莫竹诺的手，仔细查看着这株白孚草。
“根茎粗壮、果实饱满，色泽……”
片刻后，莫高振直起了腰，严肃地看向莫竹诺：“你当真认识了一位育灵师？他身在何处，何不到莫家一叙，莫家定当以最高规格款待！”
这番话无疑是变相承认了莫竹诺确实结实了一位育灵师。
众人的脸色复杂不明，古怪地看向莫竹诺。
莫竹诺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莫高振这话摆明了就是想仗着育灵师和莫竹诺的情谊，让育灵师来为莫家坐镇，白捡一个大便宜。
她本想回怼几句，但一想到莫风云，很快就收敛了情绪。
“东西是我种的，人家只是愿意跟我做朋友，教了我几手，倒也没多少情谊，让他来莫家这事儿……人家要真的能看上莫家，自然是会来的。”
要是看得上，自然会来，那他没有来的话不就是看不上莫家吗？
莫高振却没有因此有任何不满的情绪，甚至认为这样才对……
育灵师这样高贵的职业，哪有这么轻易可以招揽的，据他所知，陆家招揽的那位育灵师是花了几乎半个家底的。
但是育灵师所给予的回报只可能高于这个数，不然陆家怎么可能轻易做出这样的决定。
莫高振的脸色明显温柔了许多，一想到莫竹诺以后也可能成为一个育灵师，他哪还有半分怒意，柔声细语道：“竹诺你一定要好好与人家来往，难得那位愿你与你结交，千万不可以再这么冲动任性了。”
温柔地就像一个普通的家长，在与自家小辈明说事理，连称谓都变成了亲切的“竹诺”。
莫竹诺懒得和他掰扯，看了一眼天色，留下一句：“既然这样，那我就去赴约了，再晚点就赶不上了。”
“欸，好，竹诺你走慢些，不着急。”
路过莫风云时，莫竹诺的脚步顿了顿，在他身旁小声说了句：“爹，我先走了。”
莫风云若有所思，只是轻微地点点头。
莫风云的怪异神情让她不安，但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时机，莫竹诺只能选择先出门赴约。
离开莫家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没有人来拦住她的脚步，她隐约能听见身后传来响动。
“族长，就这么让她走了？与陆家的合作就这么黄了？！我们精心布局了这么久！”
“陆家算得上老几？要是竹诺真的能拉拢那位育灵师来莫家坐镇，我们还需要看陆家的鼻息？到时候，无盐城之首非莫家不可！”
莫竹诺撇撇嘴，心想，若是几个老头知道自己就是那位育灵师，恐怕得当场吓得心脏病发。
身后传来急促奔跑声，莫竹诺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却在见到来人时双双愣住。
“莫瑶妹妹，你跟来做什么……”
一想到上次见她急匆匆找自己时，是为了“南宸哥哥”，她面色古怪道。
“难道，你对陆永衡也有意思？”
莫竹诺无奈地叹息：长得挺可爱，性格虽然讨厌了一点，但修炼天赋不错，是个可造之才。
可惜了，看来是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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