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时贾哲的声音传来，他匆匆走来满面歉意，“诗词雅会将近，下官方才去处理了些琐务，还望大人恕罪。”
此时岱渊二人也回来了，我点头含笑：“无?，此次习俗之游颇觉欣然。既是雅会将临之际，有劳贾大人引步前往。”
继续向前，入眸的便是众府侍女正为百姓赠新衣或是布料。其身着依旧是此地布料，微阳洒身，耀眼如繁星。即是如此，仍不敌含笑与百姓对视的双眸。
贾哲道：“此习俗称‘裁霞济寒’，凡城中富户、官宦之家，皆需向贫者赠以新衣绢帛，取‘天衣无别，众生同暖’之意。”
我回首看向贾哲，他又道：“此乃赵大人于大婚吉日所施善政，下官深佩其德，遂于近年增为此制。”
面前又现当年喜景，转瞬又念及白幡飘飞，一时情绪波动，心脏处顿生哀痛。
“大人！”岱渊迅速扶住我，低声急切。
她二人的背影又如山间匆匆一眼，转瞬即逝。我握着岱渊的手微微侧身，这才抬眸看她，轻声道：“不必担心，只是想起她二人不免悲痛。”
岱渊没了玩乐的心思，一直陪在我身边，时不时还看向我，满面担忧。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不用再扶着。未果，我又笑道：“执意如此倒破坏了此刻欢乐氛围。我没事的。”
岱渊盯着我的眼睛，伸手搭在我的手腕上，诊脉后才勉强点头。
谁知下一刻，熟悉的声音传来：“大人。”我心道此时有些难以解决了。
我转身看向如鬼魅般出现的匡愚二人，抿唇轻笑：“怎么了？”
“属下送您回府。”匡愚态度冷漠。
我环视众人，发现几人从岱渊扶着我的那刻起就已经静站原地，几乎不敢呼吸。
匡愚二人朝我走来，依旧是蹙眉躲开身旁行人。行至我跟前又道：“属下送您回府。”
“我还要参加诗词雅会。”我笑道，伸手搭在匡愚的手臂上。
匡愚垂眸而视，又抬眸看向我，转眸与云恕对视，思考片刻最终似乎微叹，淡淡道：“属下陪您去。”
我挑眉惊讶：“何必如此？亦如先前那般即可。”
“属下不放心。”云恕道，“还是要跟在您身边。”
“嗯。”匡愚应答。
我看向二人紧抿的双唇，丝毫未松懈的眉头，扬唇笑道：“好了，我们坐马车去，时辰也将近。”
“您放心，属下已安排妥当。”匡愚道。
还未理清她话中涵义，贾哲已经走了过来，行礼道：“下官已另拟行程，虽避人潮而不减节庆之盛，恭请大人移步一观。”
笑意更甚，我点头笑道：“有劳了。”
我本想看向匡愚，但行走时二人位于队伍之后，我便收回视线恰巧扫过陆玄脸上，他面色苍白不复方才红润。
我开口唤他过来问道：“身子不适？”
他摇摇头并未抬眸：“只是方才看大人那般，有些担心。”
“你也不必担心。多多关心自己身子即可。你如今还在饮药，情绪应平稳些。”说到最后安慰的话又变叮嘱。
“是。”他点点头缓步跟在我身后。
此路线确如贾哲所言，我又再次感叹匡愚二人的能力。有她二人在阿姐身边，我也安心许多。
行路片刻便抵达雅会正宴。宴席郑重且处处蕴含礼制，已至众人或交谈或暗念，手持书卷者和轻摇画扇者触目皆是。
走入宴席本想着等待考官出题，不曾想竟有人认出了我，惊呼道：“季大人！”
我心下一跳，循声望去。他身着与陆玄同色官服，正激动地朝我看来。他声音虽小但在此时还是略显突兀，众人纷纷转身，有惊讶有疑惑。其中好些官员有过一面之缘。一时间我几人便成宴会瞩目，倒让我有些无奈。
“您怎么来了！”他立马走道我面前，行礼起身后道，“下官是刑部官员，段励。”
我轻笑开口：“我来此地调查有关运粮一案。今逢织霞节，忙中觅闲。”
段励道：“刑部依据您所写官文已着手彻查，下官听从命令前来湖东抓捕方景衡，但依旧晚了一步。此人已逃。下官此行除此目的外，便是依照礼部要求前往诗词雅会调查以写成官文，礼部很是重视，亦派官员至湖东参宴。”
我心中有所猜想，下一刻便听得段励继续道：“赵大人在任时，曾关注此宴，后撰文呈报，今已纳入礼部规制，在遵从此地习俗下由礼部出题。”
我惊讶，远比我想象的正式。
贾哲随即开口解释：“雅会上需以织机声为韵，即兴作"杼声诗"。佳句誊录于云纹笺上，系于彩缎两端，随风翻飞如"诗缎"，三日不落者视为吉兆。后以礼部命题作诗词以观，前二甲者除诗词系于彩缎外，获礼部奖赏，入《织霞雅集录》，以玉印钤于获奖诗卷，并按诗意定制锦帛，织入文者名讳与佳句。”
若是如此，能有如此多参与雅会的官员商贾便不足为奇。
“?——”敲钟声起，众人迅速噤声。
“今日诗会，以杼机为题，题出两道，请各位即兴作词。
“其一，古人常以‘杼声’写离愁，请另辟蹊径，以‘杼声’入词作仄韵五绝，抒发别样情怀。
“其二，《庄子·天地》云：'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请结合黄道婆改良纺车之史实，以双调小令探讨技术进步与赤子之心的关系。”
“现在，就请诸位静心构思，待鼓声一响，即可作答，时为两刻钟。”礼部官员笑而行礼，缓步退下。
官员呈来纸笔，岱渊在旁研磨，我亦沉思以对，一刻钟后鼓声回荡，除作答者外皆退至府门静候。
我提笔作答，待查看完毕由考官收走题纸。
耳边纷纷传来题纸纷飞之声，待收集完毕官员又立于宴会上首，行礼笑道：“有劳诸位稍候，两刻钟后揭示此次诗词雅会前二甲。”
话音落下，身旁才传来人声交谈，忽地我手臂一沉，低头看去，岱渊立马问道：“小姐觉得如何？我听着只有些许头绪罢了，如雾里看花。”
我弯眉笑道：“还好。”
此时陆玄走了过来：“大人，您之后是要去湖边吗？”
我点头，还以为他会问我有关本次词作。今日如此热闹，我也不好拒绝他的请求。
事到如今，方景衡定捕无疑，左右也不耽误，于是我笑道：“你若想跟着，我也允了。”
他神情依旧，只那双眼睛满是喜悦和笑意，立即点头道：“下官想跟着您去。回官府后下官再完成剩余事务，不会耽搁明日回富宁。”
“好。”我笑着点头后又看向他身后走来的贾哲。
他开口道：“评选揭晓后，位列前二甲者将至织坊择选心仪布料花色，一甲三名还需做祝词以贺。”
谈话之际，铃声又响。众人转身而视，官员展开榜纸，肃立高宣：“甲等第一名季徽……第三名陆玄……乙等第一名贾哲……次名谢望……”
官员施礼而退，宴会依旧安静。我的胳膊被岱渊激动地晃着，我看向谢望弯唇笑道：“今年也很厉害呢。”
谢望抬头盯着我，眼眸睁大亮闪如星，完全浸于无边的激动和喜悦，低呼道：“大人您真厉害！”
她抬手起起落落，最终眼眸转了转，走过去拉着岱渊表达激动的心情，二人又笑又晃很是兴奋。
官员走到我面前拱手行礼：“下官恭祝大人夺魁。待您择选锦帛而返，还请大人作词以贺。”
我含笑点头又答以谦辞。他转身又走向次名和陆玄。陆玄依旧是一脸茫然，显然未料到评选结果。
贾哲在旁笑着答话，陆玄怔愣片刻亦回神迅速，行礼答谢。
“大人，大人！”岱渊压抑着的声音依旧透着满满的喜悦，“一甲第一！”她甚至说不出其余的话，拉着我只剩激动。谢望在旁点头如捣蒜，亦是不言一词。
我摇头笑道：“也算对得住你二人。”
陆玄和贾哲走至我面前行礼道贺，众人亦对我几人弯眸恭贺，赞叹不已。
声声祝贺隔开我与众人，我如行船之人，在微风起波澜的水面缓缓前行，暖风拂面，吹得人醉心软。
此时官员走来请甲乙十名前往织坊，其余作词者留于宴会将诗作系于彩缎两端。
行至织坊，位于首端之人是先前织艺赛的张晏。她引着众人前去择布，魁首云霞鲛绡，甲等绯红越罗，乙等月白吴绫。我选了绿帛云纹，笑道：“有劳了。”
“能为大人织布是我等福气。”她笑意盈盈。待众人皆择选完毕，她便带着众织工行礼退下。
再回宴会时，已是满目诗缎随风飘飞，墨香混着织锦檀香萦绕鼻间。诗缎如流霞满天，又如云霞落地。
官员欣愉之色难抑，行礼道：“值此良辰，请大人为织霞献礼。”
笔墨近身，我提笔写下，官员收而肃立宣。
最后官员以礼部贺词答谢此宴：“织云为梦，裁霞作衣。今逢佳节，大人献礼，贺此良时，以彰盛世！”
宴会结束后，我欲带着几人前往湖边。贾哲开口道：“暮时‘分霞宴’，下官斗胆，诚邀大人赏光。”
我笑道：“好，不知有何雅俗？也好早备薄礼相和。”
贾哲展颜揖礼：“大人屈尊赴会当为蓬荜生辉。宴会备‘流霞酿’，食‘经纬糕’，还望大人品鉴。”
季徽《天工谱》、陆玄《梭月辞》、贾哲《金缕吟》、谢望《织云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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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织霞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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