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打酒壶

话毕,云岫的手指再次轻轻抚过那块浅碧色的苏锦,丝绸特有的凉滑细腻触感,与她平日里接触的粗布麻衣截然不同,让她忍不住像触碰珍宝般反复摩挲。

云岫忽然有些想笑。她记起在课本上看到的这些被锁在玻璃柜里当展品的料子,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让自己在这乱世军营中捧着。

谢策还在正在桌边忙碌,云岫抬眼看向他:“你去市集了?怎么不等着我一起?”

谢策正背对着她,小心翼翼地将还带着温热的胡麻饼掰得大小均匀:“等你养好身子骨,那商队早就出关了。”

云岫有些失落地皱了皱鼻子。

谢策将最大、芝麻最多的一块饼仔细挑出来,转身递到云岫面前,瞥见云岫神色不太高兴,笑着说:“我早就跟营里负责采买的兄弟打听好了,过不了几天,还有个更大的集市要开。听说江南来的绸缎铺会带苏绣的料子,还有波斯商人运过来的安息香、**,甚至有能映出人影的玻璃珠……都是些稀罕玩意。到时候我带你去,从东头逛到西头,你慢慢看,看够了咱就买。”

“真的?”云岫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连带着之前因伤病显得苍白的脸颊,也染上一层淡淡的桃花色。她下意识往前凑了凑,鼻尖快要碰到谢策递饼的手。

云岫心里一跳,赶紧缩了回去,有些紧张地攥住了膝上的苏锦。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谢策将那块饼又往前递了递,“快,趁热吃,凉了就硬了,你才刚好点。”

夕阳的余晖恰好透过帐帘的缝隙钻进来,金红色的光带在帐内懒洋洋地铺着,落在谢策的发梢上,染得那几缕碎发都泛着暖光,连他额角那道浅疤都被衬得柔和了许多。

云岫看得一时失神,直到谢策又晃了晃手,这才把饼接过来:“……哦。”

光带又掠过云岫放在膝上的苏锦,让碧色的锦面添了层琥珀般的光晕,将小小的军帐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暖室,连角落里堆着的药草包都显得不那么清冷了。

二人对坐在简陋的小几前,分享着同一包酥脆香甜的胡麻饼,芝麻的焦香混杂着帐内淡淡的药草味,形成一种奇特而安宁的氛围。

帐外隐约传来巡夜士兵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马匹偶尔的响鼻,提醒着他们身处何方,然而帐内这一方小小天地,却仿佛被时光温柔地隔离开来,只剩下他们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听说,今天……吴帅又夸你了?”云岫小口咬着饼,状似无意地问起,眼睛却悄悄观察着谢策的反应。

“嗯,”谢策咽下嘴里的食物,“主要还是你之前画的那张弩机布置图管用,那天风大,按原来的射程算,弩箭根本够不到金兵的阵型。多亏你在图上标了不同风向的调整角度,金兵冲上来的时候,刚好撞在弩箭上,当场就倒了一片,吃了大亏。”

“那也是你带人顶着箭雨把弩机运上崖顶的。”云岫轻声说,心里泛起一丝甜,她喜欢这种彼此成就,又互相认可的感觉。

帐外是烽火连天、命运未卜的乱世,帐内却弥漫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温馨。

两颗来自遥远现代、曾经孤独无依的心,在这片古老而残酷的土地上,历经生死,相互扶持,终于清晰地找到了唯一能与自己共鸣的归宿。

夜深时,油灯里的火苗渐渐弱了下去,昏黄的光在帐壁上晃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云岫脸上露出了倦容,眼皮忍不住往下耷拉,握着苏锦的手也松了些。

谢策察觉到了她的困意,利落地收拾好木几,将饼渣倒进布囊里,又把碗碟摞好,才转身去抱了床旧毡毯,随后执意地表示自己要在外间那张硬邦邦的短榻上守夜。

“我真没事了,你不用……”云岫看着他吊着的左臂,忍不住劝说。

“伤兵没资格挑地方,”谢策打断她,“你夜里要是再发热,或者做噩梦了,喊我准没错。我耳朵灵,隔着帐子也听得见。”

月光透过帐隙洒进来,在那块碧色苏锦上流转,银线纹在月光下泛着细闪。

云岫轻轻抚摸着锦面,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好。”

她把枕头往身边挪了挪,枕头上还留着淡淡的、和谢策身上一样的皂角香。

前几日谢策声称要把病毒全部扼杀掉,特意把云岫的枕套拿去洗了。

云岫把脸埋进枕里,鼻尖萦绕着那股清浅的香气,她舒服地叹息一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果不其然,五日后,谢策一大早就赶来叫云岫。

他穿了件干净的青布短衫,头发用布带束好,左臂的绷带松了些,动作比之前灵活多了。

二人穿过营地时,草叶上还沾着晨露,谢策走在外侧,时不时提醒云岫“这边有石头”、“你慢些走”,遇到早起的士兵打招呼,他也只是笑着点头,脚步一点儿没停,生怕去晚了市集人太多,挤着云岫。

“谢队正,带姑娘逛集市啊?”一个年轻的士兵笑着打趣,手里还拿着刚打回来的井水,正准备洗脸。

谢策的耳朵一下子红了,只含糊地“嗯”了一声,便赶紧拉着云岫往前走。

云岫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忍不住抿嘴笑了,悄悄把自己的手往他那边凑了凑。

两人都没说话,却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市集比云岫想象中还要热闹。

刚到街口,就听见叫卖声此起彼伏:“新鲜的果子,刚从山下摘的!”

“针头线脑,便宜卖了!”

“糖炒栗子,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

各色货物摆满了街边,有挂着的花布,红的、绿的、粉的,在风里飘着;有堆着的干果,核桃、杏仁、红枣,用粗布袋子装着,散发着淡淡的果香;还有铁匠铺前冒着热气的铁器,铁匠师傅正抡着锤子“叮叮当当”地敲着,火星子溅在地上,但很快就灭了。

云岫看得眼睛都花了,一会儿指着糖炒栗子摊,一会儿又盯着卖糖人的老师傅

“喜欢?”谢策注意到她的眼神,笑着问,“等逛完银匠铺,我给你买个糖兔子。”

“好啊!”云岫使劲点头。

谢策护着她穿过拥挤的人流,手臂轻轻挡在她身前,隔开往来的人。两人步履匆匆,最终在一处银匠铺前停下。

铺子的木头柜台擦得发亮,上面摆着各式银器,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就是这里了。”谢策指着铺子里琳琅满目的银器,“我想给咱两打一对酒壶。”

银匠是个满面风霜的老人,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手上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见有客来,他连忙从竹椅上站起来,声音沙哑地问:“二位要打些什么?”

等谢策说明来意后,老银匠取来纸笔,铺在柜台上,又递过一支毛笔:“你们说说样式,或者画下来,老夫照着做。要是画不好,老夫也能帮着改。”

云岫忽然想起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一对宋代银壶——那壶放在玻璃柜里,灯光照着,壶身修长,线条流畅得像流水,壶颈处还刻着缠枝莲纹,雅致得很。

她灵机一动,率先接过笔,笔尖落在纸上,细细勾勒起来。

墨汁是老银匠刚磨的,浓淡刚好,落在麻纸上,晕开淡淡的墨痕。云岫先轻轻描了个鹅蛋形的壶身,因为怕画错,所以手腕放得很轻,指尖还微微有些抖。

谢策在旁边看着,想帮她扶着纸,又怕打扰她,便只是站在旁边,偶尔帮她蘸墨,还特意把墨锭磨得更细些,让她画起来更顺手。

“这样好看吗?”云岫画到壶颈处,抬头问谢策。

“好看,你画的都好看。”谢策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眼神里满是认可。

他看着纸上渐渐成形的银壶,忽然觉得,只要是云岫画的,哪怕只是简单的线条,也比营里将军用的金壶还要好看。

云岫得意一笑,她想象着湖水轻轻晃着的样子,又在壶颈和壶身的衔接处,画了一圈抽象的波浪纹。

等她画完抬起头时,才发现老银匠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看,嘴里还忍不住啧啧称奇:“娘子这图样倒是新颖,缠枝莲纹有古雅的味,加的这几道线又显利落,既不丢老底子,又别具一格,老夫还是头回见。”

谢策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从云岫下笔时就没移开视线。待她画完,他才忽然指着壶身一侧,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里……能不能加个摩羯纹?”

云岫惊讶地看向他——要知道摩羯纹是当地流行的纹样,多刻在器物上,寓意平安顺遂。

她有些纳闷,谢策平日里不怎么关注这些小细节,怎么会突然想起加摩羯纹?

“额……我昨天特意去问了营里的老兵。”谢策挠了挠头,耳朵有点红,连脖子都泛起了淡粉色,“老兵说这个纹样吉利,能保平安,加在上面……就是好看!”

他没说的是,昨天去问老兵时,老兵还打趣他“谢参军这是要给心上人打东西啊”,他当时还嘴硬说“就是普通的物件”,却悄悄把老兵说的“姑娘一般都喜欢这种雅致的纹样”记在了心里。

云岫噗嗤一下笑出声,笔尖在摩羯纹的位置点了点:“也好啊,加在这里正好,不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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