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烽火连天里拼命呐喊,有人在深宅大院里默默垂泪,还有人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满心以为自己能改写些什么,可最终,却只化作了旷野中那无人问津的一具枯骨。
现代人站在时间的长河下游,遥望上游的烽火,往昔如同一出褪色的皮影戏。
那些前辈的面容、滚烫的泪水与不屈的呐喊,都成了幕布上静静晃动的剪影。
而我们隔着遥远的岁月长河,把他们的生平当作一个个故事来听,总是轻易就忘了,那曾是真实存在过的人生,是真切的悲欢离合。
王朝总会有更迭的一天,再是辉煌的殿宇,到头来也会坍圮成一片废墟;英雄也终有老去的时候,再是挺拔的脊梁,终究会被岁月的重量压弯。
唯有脚下的这片山河,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人生生不息的出生、挣扎,还有最终的死亡,见证了所有的沧桑变化,却从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片刻。
那她呢?
云岫茫然地抬起头,视线穿过那轮残阳,望向那片全然未知的前方。
她这个意外闯入的异数,在这宏大的历史叙事当中,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是空中那粒随波逐流的尘埃,风往哪个方向吹,就朝着哪个方向飘去,最终落进某个无人能够察觉的角落,连半点儿痕迹都留不下?
还是暗夜里偶然迸溅出来的一点火星,妄图凭借着微弱的光芒去划破那片黑暗,但很可能在转瞬之间,就被黑夜那张巨大的口给吞噬掉?
未来就像被浓雾严严实实地笼罩着的荒原,她看不到半分方向,也摸不清它的轮廓。
云岫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走向何方,心底只剩下一片巨大的渺茫,轻轻就将她给淹没了。
“唉。”云岫忽然用手肘轻轻撞了谢策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谢策,你说,如果我们没有穿越,还在现代的话,我们的生活会是怎样的?会不会……平凡些,但至少安稳?不用天天提心吊胆,不用面对这些生离死别?”
谢策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谁知道呢?大概率就是混吃等死呗。我这种体育生,说不定毕业就找个普通工作,天天等着被老板压榨,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活得跟条咸鱼没什么两样。”
云岫显然没想到他会给出这么直白又真实的回答,刚想细问,就听谢策继续说:“我……其实从小就真没啥正经理想。语文老师让写作文,题目就叫《我的梦想》……我憋了一下午,就写了两百字的‘想天天吃汉堡啃炸鸡喝冰可乐’,还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批评说我没追求。英文老师问‘what do you want to be when you grow up’,我站起来说‘I don’t know’——那时候哪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只觉得远得像天边的云,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云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叛逆又迷茫的少年谢策,梗着脖子跟老师叫板的样子。
谢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用肩膀轻轻撞了云岫一下,耳根微微泛红:“不许笑!……但说真的,别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我是活一天算一天。我是后来文化课实在不行,高二了才临时抱佛脚跑去走体育特长生的。”
“刚开始训练的时候,我落后别人一大截,跑个一千五百米百米都能吐出来,举重举得胳膊都抬不起来,天天累得跟条死狗似的。我爹妈从来不管我,他们总说,男子汉想要顶天立地,哪能靠别人教?什么事都得自己硬抗。”
“我就自己拼了命地练,体考结束又熬夜补文化课,总算没辜负自己瞎忙活的日子,考上了大学,可……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临近毕业,我看着周围的同学都在考证考研,各种规划未来,大家都很努力,我却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自己活着是图啥……你说人活得这么费劲干什么呢?瞎活不也是活吗?”
晚风卷着远处的号角声传来,谢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直到穿到这鬼地方,我才发现,活着真特么挺不容易的。”
“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今天还能说话的人,明天可能就成了一具尸体。我每天过得提心吊胆,却第一次觉得‘活着’是实在的……说来也挺不好意思的,我自己是啥也不懂,全是靠着你出谋划策,才一点一点没掉队,甚至……还能混出点人样来,在队里建立起那么一丁点威望。”
“可我看着你那么拼命,看着你逼着自己长大,看着你张开翅膀去飞,去证明自己能行……你一直都很累,我却好像什么都帮不上你。”
“其实那天,我大半夜偷偷跑去落马营……我很早就看见你了,看见你累得在火堆边小鸡啄米,看见你冻得直搓手还在画图……我心里……真特么难受。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 谢策轻声说,“我好像永远都在依靠你,你在天上搏击长空,我却只能站在地上仰头看着,连给你递把刀都怕添乱。我……我除了会打几个拳,也就只能口头上夸你、鼓励你,实际一无是处。”
云岫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她停下脚步,眼眶却莫名有些发热:“不是的,谢策,你听我说……”
“你先让我说完!”谢策打断她,脸颊更红了,但眼神却异常执拗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必须把这些话告诉你。你问我穿进这么个朝不保夕、命如草芥的鬼地方,我能舒坦吗?我当然不舒坦!我夜里骂过街,酒后咒过天,甚至把刀架在脖子上想过一了百了,日日夜夜都念着原来的日子——谁不想窝在安稳里,吃热饭、睡好觉,不用提心吊胆过活?”
话音陡然一顿,他喉结滚了滚,那股焦躁褪去,反倒透出点罕见的郑重:“可后来我琢磨着,我……其实挺幸运的。”
“因为活到这一步,我总算有了像样的理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云岫侧头看向谢策。
谢策望着远处沉沉的天际,轻轻吐了口气:“有理想这事……真好啊。它让我踩在泥里也能站直了,挥刀时不用犹豫,往前走不用彷徨。管它前头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只要一想到理想中的未来,就觉得自己浑身是劲儿,天塌下来也能扛住。”
云岫轻声问:“那如果还是没有理想呢?”
“没有就没有呗,”谢策满不在乎,“那就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哪怕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也总要活成独一无二的模样,谁也替代不了。”
谢策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光:“现在我算是想透了,起点是淤泥又如何?是烂泥塘又怎样?只要我们不认命、不服输,豁出这条命去挣、去闯,总有一天能挣出水面,让那些瞧不上我们的、等着看我们笑话的,都睁大眼睛看看我们最牛逼的样子!”
云岫怔怔地看着他,心底那点关于“历史尘埃”的迷茫,那点关于“自身无用”的纠结,忽然就被这滚烫的誓言驱散得一干二净。
“傻子。”她轻声骂了一句,“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这么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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