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像是听见了陈也的呼唤,将人送到了他的面前,只是除了姜南还有另一个不速之客。
目光所及,少女和一个番商男子有说有笑地朝他走来。
少女一袭鹅黄色长裙,面容清隽,身姿窈窕。手中提着一盒糕点。
长发半干未干,有几缕垂落耳畔,显出些许狼狈,一看便知刚刚淋过雨。
身边的男子高鼻深目,典型的大食人装扮。陈也越看越觉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大人,这是您要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姜南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糕点递给陈也,后者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意味深长地扫了眼她身边的男人。
“这是......?”
姜南赶忙介绍道:“这是辛押拖罗,我的朋友。”
辛押拖罗冲陈也友善一笑,说着陈也听不懂的番话。姜南职业病上身,立即替他翻译道:“他说很高兴见到你。”
陈也亦是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慵懒的微笑,只是那笑不及眉眼,十分敷衍。
“见到你,我却不怎么高兴。”
少年眼波流转,似笑非笑,仗着辛押拖罗听不懂,故意说着荤话。
姜南暗暗白他一眼,幸好辛押拖罗是个大大咧咧没心眼的性子,并没有觉察出陈也的敌意。
姜南自然不会将陈也的话原模原样地转述给辛押拖罗,而是笑着道:“他说,见到你也很高兴。”
辛押拖罗听罢,笑容又深了深,看着陈也伸出手,要和他握手。
陈也莫名其妙地扫了眼姜南,姜南立即上前,拉过他的手放在辛押拖罗的手上,解释:“这是大食国的礼节,相互握手,以示尊敬。”
手心传来一阵冰凉,陈也有些许怔愣。目光所及是五根纤纤玉指,洁白莹润,匀称修长,多一分则腴,少一分则枯。
天高云淡,晴空万里,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气息,一如少女身上的芳香。
光线耀眼,将少女手背的青筋映照得清晰可见,青与白,交融得恰到好处。
在陈也晃神之际,辛押拖罗礼貌地握了一下,便松开了手。
陈也回过神,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袖中,长睫轻颤。
辛押拖罗寒暄几句,便离开了。陈也将姜南拉进阁内,让掌柜带她去换件衣裳。
姜南换好衣服出来,陈也正在结账,听着掌柜报出的天文数字,姜南只觉心头突突地跳。
这几件衣服竟然要二十两!快抵她半年的俸禄!
这该死的资本家!
“不用这么多,一套就够了,本来就是为了宴会买的。”
陈也将银子递给掌柜,回眸笑道:“姜娘子这是在替本大人心疼银子?”
“......”
姜南哑然,懒得搭理。这种时候,沉默是最明智的选择。
结完账,陈也转身准备回司里。姜南拎着糕点屁颠屁颠跟上去,嘴里念叨:“大人,您不尝尝这糕点?”
陈也莞尔一笑,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戏谑的光。
“姜娘子辛苦了一下午,这糕点你带回去吃吧,就当是本大人的赔罪。”
姜南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只觉这陈也比孙悟空还多变!说要吃的人是他,说不吃的也是他,话都被他说完了!
“多谢大人,只是......小人不喜甜食,恐怕要辜负大人的一片心意。”
陈也拖长音调哦了一声,眸光潋滟,攥紧少女的一双杏眸,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
他记得皮蛋说过,这姜南最爱的便是五芳斋的糕点。
“既然姜娘子不喜欢,那便拿去喂狗好了。”
“汪汪汪!”
姜南默默扫了眼吃得正欢的姜北,耳边隐隐响起一阵犬吠。
少年抬手抹了抹满嘴残渣,抬眸望向姜南,吐字不清道:“姐,你真的不吃?很好吃的!”
姜南摆摆手,闭了闭眼,干脆扭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既然姜娘子不喜欢,那便拿去喂狗好了。”
耳边又响起陈也欠揍的言语。
不行,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她不能为了区区几块糕点就不要脸!
“姜南,你不是最喜吃五芳斋的糕点?以前动不动就求你爹买给你,如今,怎的不喜了?”
何氏坐在榻上,面色苍白,有气无力。
姜南回过头,看向何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违心道:“娘,我现在长大了,没那么喜欢甜食,感觉齁得慌。”
天知道她多喜欢吃甜的!无甜不欢,说的就是她!
不过在尊严面前,区区糕点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姐,这糕点不甜,只是带着淡淡的香味,你尝尝嘛!”
盯着姜北递到嘴边的桂花糖蒸栗粉糕,闻着桂花的香气,姜南一闭眼,接过!
自我催眠:这不是我想吃的,是姜北硬要我吃的!我不好意思拒绝而已!
姜北瞥她一眼,暗暗摇头,夫子说得果然没错。
女人,口是心非。
十日的期限转眼就至,好在有了陈也的“徇私”,姜南顺利地还上了欠款。
何氏不知内情,只当这是上司对姜南的体恤,一个劲地说着陈也的好话。
姜南不以为意地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直说陈也的不是,只是在心底暗戳戳发誓,以后要离这个人远点。
从胡老大的那里出来,姜南径直去找了李婆婆。
李婆婆家住在码头附近,她的丈夫李大爷世代靠打渔为生。膝下本有四个儿子,但三个都死于风浪之中,只剩下一个十一二岁的李阿福。
夫妻两宝贝得不行,再不敢让他出海打渔,而是托人将他送去了王木匠那里学习雕刻技艺,以此摆脱厄运。
李阿福与姜北一般大,同样不喜读书。二人常常厮混在一处,形影不离。
“阿福,你娘亲呢?”姜南望着在院中斗蛐蛐的少年,喊道。
李阿福一扭头,见是姜南,赶忙冲过来打开大门,引姜南进门。
“我娘出去买菜了,一会儿就回来。”
少年说着坐回石凳,手捏狗尾巴草,继续逗弄碗中的蛐蛐,一派悠然模样。
姜南瞟他一眼,故作无意地问道:“小北最近,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好玩的事?”
少年抬起头,眨巴眨巴懵懂的眼睛,“好像没说什么,就是抱怨夫子留的课业太多,他完不成总要被骂。”
姜南点点头,凑近了几分,继续套话:“除了课业上的,还有什么?”
李阿福眼皮向上掀了掀,拄着下巴认真思索片刻,突然一拍大腿,“他说,有个同窗上课上到一半突然晕倒,把夫子吓得脸色都白了。”
“那个人好像叫......叫左什么.....”
姜南盯着笼中蛐蛐,若有所思,姓左,这个姓氏可不常见。
“姜南啊!你来得刚刚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李婆婆提着个篮筐从门外进来,热情地朝姜南招招手,笑得一脸褶皱。
“李婆婆,什么好事啊?”
李婆婆走到石登前坐下,冲儿子道:“你回屋去玩,我和你姜南姐姐有话说。”
李阿福瘪瘪嘴,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我为什么不能听!”
李婆婆见状,一巴掌就要挥过去。少年像个泥鳅,没等巴掌落下就撒丫子跑掉了,还不忘回头冲她娘做个鬼脸。
李婆婆气极反笑,有点不好意思地冲姜南道:“这熊孩子,都是被我和他爹惯的。”
“没事,他这个年纪,调皮一点很正常。”
青春期的孩子,谁管得了!
“你猜,我今日去了谁家?”
李婆婆将菜篮子放在脚下,一脸兴冲冲地看向姜南,眸子里带着难掩的兴奋。
姜南配合地摇摇头。
李婆婆顿了顿,拔高了语气,继续道:“是城东新庆坊的郑家,她家四姑娘到了婚嫁年纪,找我去说媒。”
新庆坊是广州城富贵人家的聚集地,而这郑家又是那一带响当当的人家。
若能说成这单,酬劳肯定不低。
“这郑家既然能主动找婆婆,想必是已有心仪的人家。”
李婆婆朝姜南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姜南得意一笑,看来她猜对了!
“郑家这样的富户,眼光必是低不了,郑老爷看中的女婿你也认识。”
姜南眸光一转,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宁天禄!”
李婆婆一拍手,“就是他,这宁天禄一表人才,又是难得的进士出身,放眼这广州城,哪个女子不想嫁这么个郎婿。”
姜南轻咬着唇,垂下眼眸。这宁天禄她见过几次,确实仪表堂堂。
“只是这宁天禄眼高于顶,寻常女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这些年上宁家说媒的人都快把门槛踏破了,愣是一个都没成功。”
李婆婆长叹一声,之前高涨的情绪忽的断崖式下跌,显然对此事也没抱太多希望。
“既然此事颇有难度,那这郑家给的酬劳......”怕是也低不了!
李婆婆瞥她一眼,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竖起五根手指,“五十两!若是事成,郑老爷愿出五十两。”
姜南猛地瞪大眼睛,心跳不止,久久不能平息。
“这郑老爷之所以选择我来说媒,还是沾了你的光!”
“我?”
姜南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眨眨眼,这郑老爷怕是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吧。
李婆婆点点头,笑道:“你如今不是在市舶司当差,与宁天禄也算得上同僚,可以和宁天禄说上话。郑老爷正是看中了这点,才在一众媒人中选了我。”
李婆婆想起当时那场景,眉开眼笑,可见当时有多风光。
“可......我和这宁天禄也没说过几句话,要想劝他接受郑家姑娘,怕是没戏。”
“事在人为嘛,这郑四姑娘我见过,虽然比不得你这般绝色,但也不差,而且性子单纯温顺,是大多男人喜欢的模样。”
姜南为难地抿了抿唇,李婆婆见她没拒绝,再接再厉劝道:“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啊!她一年的俸禄!
若是成了自然皆大欢喜;就算不成她,也没什么损失;
“好,那我试试。”
晚风掠过草木,夜色撩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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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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