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五年,仲春。
钦天监的铜壶滴漏指向寅时三刻,周子晏却仍伏案未眠。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绘满星图的墙壁上。他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再次核对手中的观测记录。
“紫微垣帝星光芒大盛,较常明亮三倍有余,这绝非吉兆...”周子晏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檀木案几上敲击着。作为钦天监监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怪风,吹得窗棂咯咯作响。周子晏起身关窗时,瞥见皇城方向的上空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紫气。那紫气如游龙般在云层间穿梭,转瞬即逝。
“灵气?”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自汉末以来,天地灵气日渐稀薄,修道之人再难引气入体,所谓的“神通”早已沦为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可刚才那一瞬的感觉...
周子晏快步回到案前,从暗格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开元占经》。这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本,记载了许多不为常人所知的天地异象。当他翻到“灵气复苏”一节时,手指微微发抖。
“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紫微耀目,地涌甘泉...”周子晏逐条对照近日观察到的异象,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全都吻合。”
他猛地合上书册,起身时带倒了案上的茶盏。青瓷盏坠地碎裂,茶水溅湿了他的官靴,他却浑然不觉。
“必须立刻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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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三点,东华门缓缓开启。
周子晏手持象牙笏板,在待漏院中来回踱步。按制,钦天监监正虽有面圣资格,但若无特召,需等常朝结束后才能单独觐见。可今日不同,他怀中揣着的那份奏折,关乎大宋国运。
“周监正今日来得早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子晏转身,看见宰相王黼在一众官员簇拥下走来。王黼身着紫色官袍,腰间金鱼袋熠熠生辉,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假笑。
“下官参见王相。”周子晏躬身行礼,却刻意将怀中奏折掩了掩。
王黼眯起眼睛:“听闻昨夜天象有异?”
周子晏心头一跳。钦天监昨夜确实观测到异常,但消息怎会这么快传到宰相耳中?他谨慎答道:“只是寻常星象变化,下官正要向官家禀报。”
“哦?”王黼伸手拍了拍周子晏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本相近日夜观天象,见紫气东来,当是祥瑞之兆。周监正以为如何?”
周子晏暗叫不好。王黼这是先发制人,要将他即将禀报的异象定性为“祥瑞”。若顺着他说,便是欺君;若反驳,则得罪当朝权相。
“天象玄妙,下官不敢妄断。”周子晏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需当面请官家圣裁。”
王黼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正要再说什么,钟鼓司的朝钟已然响起。百官整肃衣冠,鱼贯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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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内,宋徽宗端坐龙椅,神情慵懒。他身着赭黄袍,头戴展脚幞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显然对例行朝议兴致缺缺。
“...淮南路春旱,乞减赋税...”
“...
“...
一个个奏报如流水般过去,直到王黼出列。
“臣有祥瑞奏报。”王黼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徽宗的注意,“昨夜紫微星大放光明,臣观天象,当主陛下修道有成,天降吉兆!”
徽宗果然来了精神,身子微微前倾:“爱卿详细道来。”
周子晏站在后排,急得手心冒汗。王黼这是在误导圣听!他顾不得礼仪,高声喊道:“臣钦天监监正周子晏有本奏!”
殿中顿时一静。徽宗皱了皱眉,还是点头示意他上前。
周子晏快步走到御阶下,跪拜后直接说道:“陛下,紫微异动非是祥瑞,而是大凶之兆!臣观测到天地灵气正在复苏,恐有剧变!”
“灵气复苏?”徽宗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周爱卿莫非是说,那些神仙志怪之事要成真了?”
殿中响起一片窃笑。周子晏额头抵地:“臣绝非妄言!《开元占经》有载,灵气复苏时...”
“够了!”王黼厉声打断,“陛下,周子晏妖言惑众,当治以欺君之罪!”
徽宗摆摆手,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子晏:“爱卿既然通晓灵气之说,可会什么法术?”
周子晏苦笑:“回陛下,臣只是观测到异象,尚未...”
“那就是不会了。”徽宗兴致顿失,转向王黼,“王卿,此事交由你处置。若真有祥瑞,速速报来。”
“臣遵旨。”王黼躬身领命,斜眼瞥向周子晏的目光中满是警告。
周子晏还想再言,却被殿前侍卫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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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周子晏独自坐在被贬后的小衙署内—八品灵台郎的办公处所不过方丈之地,与昔日钦天监监正的气派相去甚远。
王黼的手段又快又狠。一道口谕就将他连降六级,还特意安排在皇城司眼皮底下,明摆着是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周子晏摩挲着案上的星盘,忽然感到一阵异样。他抬头望向窗外,只见夕阳余晖中,几只麻雀在空中诡异地静止了一瞬,才继续飞动。
“时间凝滞?”周子晏心头剧震,抓起官帽就往外跑。
东京城的夜市刚刚开张,各色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周子晏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刚才异象的源头。
“让一让!热腾腾的炊饼!”一个粗壮汉子推着独轮车挤过人群,车上蒸笼冒着白气。
周子晏与他擦肩而过时,忽然感到一阵微弱的灵气波动。他猛地回头,正看见那汉子单手举起至少有三百斤重的独轮车,轻松地越过了一道沟渠。
“这...”周子晏呆立当场。那分明是个普通商贩,怎会有如此神力?
汉子似乎也意识到不对,放下车后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周围人群却只顾着买炊饼,无人注意到这反常一幕。
周子晏刚要上前询问,肩膀突然被人按住。他回头,看见一个身着便服的男子—皇城司指挥使虞凌川。
“周大人,借一步说话。”虞凌川低声道,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两人拐进一条僻静小巷,虞凌川确认四下无人后,直接问道:“周大人也发现了?那些突然获得奇技异能的人?”
周子晏心跳加速:“虞指挥使也...”
“今早我司密探回报,汴河上有渔夫踏水而行,城南有孩童目生双瞳可透视墙体。”虞凌川神色凝重,“更可怕的是,北边传来消息,金国境内已出现能操控火焰的'神战士'。”
周子晏倒吸一口凉气。灵气复苏的速度远超他的预计,而且已经影响到平民百姓,甚至敌国!
“必须立刻禀报官家!”周子晏急道。
虞凌川摇头:“王黼已经封锁了所有渠道。今早你被贬后,他下令所有异常天象一律按祥瑞上报。”
“那怎么办?若金国借灵气复苏之机...”
“所以我来找你。”虞凌川压低声音,“我皇城司有特殊渠道,可直达天听。但需要确凿证据—证明这灵气复苏对大宋是威胁而非祥瑞。”
周子晏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开元占经》记载,灵气复苏初期会有'灵眼'出现—能直接观测灵气流动的人。若能找到这样的人...”
“然后呢?”
“然后我或许能证明,王黼所谓的'祥瑞',实则是亡国之兆!”
两人对视一眼,在暮色中达成了无声的约定。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疾驰入城,马上骑士高喊:“八百里加急!北境军报!”
虞凌川脸色一变:“出事了。”他匆匆拱手,“明日午时,大相国寺后巷见。”
周子晏点头,目送虞凌川消失在人群中。他抬头望向已然浮现星辰的夜空,紫微星的光芒刺目得让人心慌。
“变天了啊...”周子晏轻声叹息,官袍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本《开元占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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