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北风呼啸，襄阳的冬日虽然很少下雪但还是有不少人熬不过这个冬天。
在襄阳王的谋士的建议下修建的冲霄楼已经有了大致的雏形，大约来年春天就能建好了。王府里南宫月披着白色的狐皮斗篷站在冰冷的月色中仰头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
“先生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赵珏一手捧着手炉站在南宫月的身后，身形隐藏在屋檐落下的阴影中。
南宫月轻笑了一声回道：“王爷不是也还未休息吗。”
“本王一想到如此寒夜里还要工作的那些百姓就难以安眠。”赵珏抓紧了身上貂皮的大氅，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来。
南宫月听到赵珏的话脸上多少有些动容，他转身朝着襄阳王深深拜下：“王爷体恤百姓之心世人皆知，只是冲霄楼关系到王爷大业，必须要在指定的时间完场，百姓会感激王爷的挂念的。”
说完，南宫月上前一步脸上全是担忧：“只若是因为此事令王爷夜不能寐，百姓也会忧心的。”
听到南宫月的话，襄阳王只觉得心里妥帖，他轻咳了两声道：“先生实在深知本王的苦心。”
“王爷还是以身体为重啊。”看见赵珏身后伺候的婢女上前，南宫月再一次深深拜下。
脚步声远去，南宫月脸上的担忧早已被他收了回去。看着襄阳王略有些虚浮的脚步南宫月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不屑。
若是真的忧心体恤百信的话又怎会答应自己的提议，这样的寒冬腊月里即使实在屋子里也会冻死人的天气，整日整宿的劳作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南宫月拍了拍落在自己斗篷上的雪花，想起了自己当年从南宫家所隐居的山谷中逃出来的时候。
他虽然受了伤但好歹是从南宫家的手中逃了出来，怀揣着他的野心濒死的南宫月被路过的襄阳王救下。
赵珏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十几年蛰伏在封地没有将他的野心磨灭，反而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去筹谋，南宫月看得出襄阳王想要谋取天下的野心，他自己虽然对天下没有兴趣但却并不抗拒在襄阳王的大业中留下自己的手笔。
在得知他是南宫家的方士的时候，襄阳王对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
南宫月虽然不喜南宫家的处事方法，但他却享受着南宫姓给自己带来的方便。
“待日后本王荣登大宝，晚云收便是先生的囊中之物。”
襄阳王的话南宫月只当他随口一说，晚云收的秘密只有历代君王才有资格知道，既如此当赵珏知道了晚云收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之后他还会高高兴兴的将这座楼给自己吗？
南宫月觉得不会，毕竟他想要天下，有了晚云收的众妖什么样的天下得不到守不住。
所以这座冲霄楼既是南宫月送给襄阳王的礼物，也是他给自己留的一步后棋。
临近过年，雪便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下。
一大早公孙悠还未起身就已经听见院子里雪雪和明淼叽叽喳喳像两只鸟儿一样的吵闹声。
“快点快点，等下姐姐就要起了。”
“别着急，来得及的。”
“白芸生你堆得是什么啊哈哈哈！”
公孙悠披着外衣趴在窗边的软榻上，将头搭在手臂上小心的推开一点窗户偷偷的看着外面。
雪雪和明淼穿着的衣裳明显是牡丹给她们做的，除了颜色不一样之外，样式花纹都是一样样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比姑娘们长得快一些，不屿和白芸生已经比夏天的时候高了快一个头，此时站在院子里看背影已经不会再有人将他们当作孩子了。
“哦，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在堆雪人？”南宫玄站在院子门口打着哈欠看着他们在公孙悠的门前忙碌着。
“想让师父一开门就能看见。”白芸生插不上手所以替大家解释，“昨天师父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所以……”
南宫玄看着正在忙碌的几个半大少年，除了雪雪之外其余的都是生面孔。那个和雪雪一起牵着手的女孩，身上有着属于妖皇宫的痕迹，就是牡丹说的那位小殿下了吧。
南宫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微笑，看来他也不用太担心公孙悠了，她身边除了晚云收还多了不少喜欢她的人，那一道大凶的批语应当也会有所改变。
他歪着身子靠在门框上，一抬头正巧看见了公孙悠趴在窗户边偷看的模样。
那一瞬间，他好像从公孙悠的身上看见了徐子玉的模样。那段时光会永远的镌刻在南宫玄的灵魂和记忆深处。
七岁那年他在山脚下无意间发现了一只受伤的狸花猫。
“你怎么受伤了？”七岁的南宫玄缺了一颗牙，说话间有些漏风，族里的孩子们都笑话他不愿意和他一起玩。
小小的双手托起同样小小的狸花猫，猫咪看起来只有一两个月大，应当是不小心从悬崖上掉下来的。
南宫玄仰头看着头顶被四周的山壁围成的一小片天空，这么高的山崖即使有不少横生出来的树木对这只小猫来说也足够高了。
狸花猫的腿受了伤，内脏不知道有没有受伤所以南宫玄将它带倒了家族的大夫面前。
那是一位慈祥的老人，看着被南宫玄带来的狸花猫没有说什么让人失望的话只是调了药，顺便给小猫找了一个筐。“你和我都已经做了能做的了，剩下的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南宫玄将小猫待会了自己的住处，看着小猫从奄奄一息到生龙活虎。
期间过了多少日南宫玄自己也说不清楚。
南宫家相信万物有灵，即使是严厉的父亲在看见这只小猫对儿子的亲近之后也默认了狸花猫的存在。
“你见过大海吗？”南宫玄将猫咪放在自己的头顶，仰头看着头顶的一小块天空，“书上说大海是看不见边的，就像天空也看不见边缘一样。”
可是他头顶的天空却是看得见边际的。
“以后你就叫鱼籽好不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大海。”
鱼籽舔着自己的爪子，喵喵的叫了两声当作回应。
“鱼籽，你若是可以说话就好了。”
鱼籽甩了甩尾巴没有理他。
“鱼籽，你是妖的话什么时候可以变成人啊？”
鱼籽仰头盯着南宫玄的脸，在他的脸上抓了一下，没有伸出指甲。
南宫玄十六岁那一年，山崖边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从悬崖上掉了下来，崖底的树贯穿了她的腹部，鲜血染红了她身边的土地。
女人生的很好看，至少在南宫玄的眼中是好看的。她用那双大大的眼睛了无生气的看着头顶的天，仿佛那里有什么一样。
鱼籽蹲坐在女人的身边，朝着她喵喵的叫着。随后抬起自己的一只爪子小心的触碰了一下女人的手，只是一瞬间，鱼籽跳上了南宫玄的肩头低头舔着自己的爪子，上面沾染了一点血迹。
山崖边的女人尸体不见了。
“大概是被野兽吃掉了吧。”大家都是这样猜测的，但南宫玄知道不是这样的，因为鱼籽也不见了。
女人又出现了，出现在她掉落的悬崖下，被巡逻的南宫家的人发现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南宫玄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夜里他没有点灯抹黑溜进了关押女人的牢房。
她和自己那时候见到的一样，只是身上没有那个汩汩往外冒血的打洞。
那双眼睛大大的，和鱼籽的很像。
“我变成人了，为什么你不高兴？”鱼籽用自己不习惯的方式询问南宫玄，她想要用爪子碰一碰南宫玄的脸却看见自己伸出的爪子是人类的右手。
南宫族内是不允许有妖出现的，即使是未伤人的妖。
南宫玄偷偷地将什么都不知道地鱼籽送出了山谷，如果他没有和鱼籽说那些话的话也许他还能和鱼籽一起生活很久。
但这个世上没有后悔的机会。
那一夜十六岁的南宫玄失去了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狸花猫，同时也失去了与他血脉相连的孪生弟弟。
南宫玄没想到自己会想到这么久之前的事情，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骨，再抬头的时候自己的面前围了一圈人。
说是一圈其实也不过五个人，公孙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她的手里捧着手炉站在南宫玄的对面盯着他不说话。
“你这样看我，其实挺吓人的。”南宫玄后退了一步，脚后跟踢到身后的门槛发出咚的一声响。
“我们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回应。”雪雪和明淼的手里也捧着手炉，南宫玄发现就连不屿和白芸生的手中也不情不愿地拿着被绢袋装着的手炉。
“悠姐姐担心你是被冻僵了所以我们才盯着你的。”雪雪从公孙悠的手里接过多的那一个手炉递到了南宫玄的手里，“这个是给你的，现在大家都有啦。就不怕冷了。”
南宫玄看着手里源源不断地发出暖意的手炉，这样的东西他小的时候用过，长大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给过他了……
也不是，他从山谷里出来遇见徐子玉的那个冬天，她也给自己赛过一个手炉，直直的烫到他心里的手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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