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三生石上旧精魂

门内传来一阵低笑,姮娘只装作没听见。

她坐在抱厦的一隅,皱着眉头想着适才的事情,却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裴素探寻的视线。

“你脸有些红,没事吗?”裴素盯着她酡红的脸颊看,屋内传出的阿末香他并非头一次闻,就这么一下子的工夫,他的脑子里萦绕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也是奇怪。

“没事,不知道凤沼是带来了府君庙的消息吗?”

“还未有消息,我是来找景麟的,他是在……你屋内?”

裴素只觉得眼前的姮娘有千变万化,明明是姮娘,可又不是她。

他眼前出现了万马齐喑,出现了那艘巨大的宝船,而站立在船头的人,正是眼前这个纤细娇弱的女子,她一手牵着桅杆,拼命要将那帆放下来,孑然一身,无人助她。

在她的脚下,则是累累的尸首,血流成河,百垒成墙。

“你……”他依稀看见了溅在她脸上的鲜血,裴素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想要替她拭去那些血。

“凤沼?”崔珩清越的声音骤然响起,下一瞬间,他就走过来挡在了姮娘的跟前,遮住了他探视的目光,“你清醒一些。”

凝视着崔珩冷冽的眸光,裴素渐渐冷静下来,而屋内的阿末香也渐渐散去,应该是他出来的之前就熄灭了它。

“你看到了什么?”崔珩的声音依然冷冷的,显而易见的不悦。

“一些奇怪的幻境,血流成河,一艘大船,姮娘的脸上都是血。”

崔珩扬起眉,转身对姮娘低声道:“你先回屋。”

“可是……”

“听话,”他的大掌抚上她的头发,言语间是脉脉的情深,“有什么消息我会同你说。”

抱厦便只剩下了相峙的两人。

盯着裴素微微发红的脸庞看了许久,崔珩这才长吐了一口气。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在幻境中,不准觊觎我的女人。”

“景麟,不是的,”裴素有些慌了,面露尴尬,“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可是看见她满脸的血,就忍不住想为她擦。”

崔珩扬起眉,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悠悠说道:“若再犯,等着挨揍。”

那香确实有些霸道,可似乎只对裴素与姮娘有这么强的反应。

“景麟,我再如何混账,也不可能对姮娘心存不轨,只是不知为何,见了她总归是非常亲切,仿佛是相熟的故人,很是奇怪。”

“三生石上旧精魂,此生虽异性长存。你与她是故人,我与她亦是故人,故人相见,才会有此种种。只不过故去的旧尘,今生恐怕还得一一探寻,这是你我不得不面对的东西。”

崔珩自然明白,他与姮娘本就是因缘纠缠,难以化解的纠葛,凤沼自小就与自己一块儿,与姮娘有因缘缠缚实属寻常,只不过是心中有些不快罢了。

“前阵子因番人造反,金吾卫那边忙着抓乱民,二张那也突然没有了响动,可就在刚刚,杜爽传来飞鸽,张之易去了一趟庐陵王府。

最近这两年,卢陵王与二张的关系越发紧张,平素根本不来往,更何况这次番人作乱,明明是二张造成的,却当朝泼脏水到了卢陵王头上,在这种时候你说张之易突然去找李谙,是做什么?我们还按原先计划的准备吗?”

二张之间,若说莲花六郎靠的是美色,把皇帝武周氏服侍地妥妥帖帖的。那么这个张五郎张之易,在美色之外,靠得更多的是谋略。

崔珩陷入了沉思,望着抱厦栏杆外皑皑的青松,绿影婆娑,在地上投下挺拔的身姿,问道:“这两日司刑寺那边可还太平?卢宏景得了子思的献书,有什么异动吗?”

“今日一早司刑寺的奏折已经上达天听,如今已在皇上的案上搁了几个时辰了。”

“这便是了,”崔珩唇瓣泛起一丝淡笑,“二张是皇上身边的近臣,卢宏景的奏折究竟写了什么,他们自然早就知道了。张之易为什么这个时候去找李谙,必定与奏折有关。”

“景麟你的意思是,皇上在这件事上,与卢陵王妥协了?”

“二张是皇上的人,直接听命于皇上,可是番人一事,二张冒进,办坏了事,还当庭泼脏水到了卢陵王的头上,卢宏景的奏折视为补救,想要淡化作乱一事,但是这还是不够的。

若卢陵王那边死咬着不放,朝中大臣死咬着不放,阿罗撼死咬着不放,必定就得彻查,如何大事化小?所以这个时候,只有重新举一事,方能平众人的心。而张之易去找卢陵王李谙,正是为了此事。”

“究竟是何事,竟然能越过番人作乱之事?值得张之易亲自去庐陵王府?”裴素自然是无法想象的。

崔珩望着他,眼神朗润,神情淡漠,口中轻飘飘地吐出两字:“立储。”

裴素大惊:“你的意思是,二张要力保皇上李李谙为太子?”

“储君之事,长久横亘在众臣心中,无论是狄公还是那帮老臣,无不期盼皇上立李谙为储君,奈何皇上心思难测,又有梁王虎视眈眈,这立储之事,就成了众臣心中的心病。

这个时候由二张出面,力荐卢陵王为储君,代表的便是皇上的立场。那么这个时候卢陵王还能为了番人之乱死咬着不放吗?朝中那帮老臣唯卢陵王马首是瞻,自然也就作罢了。”

“景麟你说得丝丝入扣,我本是很难想象,如今也明白了。”

“不,这却是最有趣的,也是最难懂的,我倒是真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值得武周氏拿储君之位去换,我并不信她是真的想要立储,而是她要掩盖的那桩事情,实在过于惊心动魄,值得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崔珩的眸子里闪过微光,裴素心中亦是一惊:“我们此前在二张身边布下的棋子,目前还堪用的几乎没有。他们二人行事谨慎,各方势力都虎视眈眈,而且时刻有皇上的人盯着。”

“不着急,如今该着急的人,是梁王。”崔珩笑了笑,自有无限风流。

梁王武祁岳,确实是最着急的,自从朝中立储的声音骤然响起,他始终不明白,这才过去几日的工夫,风向就全变了。

“父王,我打听过了,说是二张私下请问狄公如何保全自身,狄公给他们指明了路:惟劝迎卢陵王为储可免祸。就为了将番乱给压下来,张五郎亲自去庐陵王府负荆请罪,并对他许诺,会和莲花六郎一起谏言他为储君。

不过一日的工夫,这立储的奏折就已经摆在了皇上的案上,非但如此,朝中大臣附议者众,以成大势。”

武怀恩俊朗阴鸷的眉眼亦是紧蹙,他父王武祁岳久蒙圣宠,早有争储之心,比起那个懦弱无状的卢陵王不知强了多少。本来圣上一直圣心难测,对卢陵王也从来不喜,可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番人造反,就引发了这么大的变局。

“早知如此,那日在朝上,父王就不该为卢陵王说话。”

“二张去请问狄公,那不过是幌子。狄公最厌恶这些娈臣,二张自入朝廷以来,并没得到过什么好眼色的。可偏偏二张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请问狄公自保之法,那不过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二张之意,全是圣上之意。”

武祁岳神色闪过阴狠:“恩儿,你与那清河郡主,如何了?”

“此事已谐,”武怀恩想到牡丹阁中的旖旎风流,总算舒了一口气,“买通了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如今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只要她怀了我的骨血,必然就得与那崔家解除婚约。

王妃那边我也同她说了,会补她娘家一些田产铺子,届时清河郡主嫁进来,分位上就让郡主做妻,她为妾,王府内宅还以平妻论之。”

武祁岳满意地点点头,他这个儿子,小小年纪就被封为高阳王,办事老辣,从不拖泥带水,最要紧的是有野心,是他武祁岳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事若成,我们与卢陵王的关系便更近一层,不过这可是夺妻之恨,届时崔家必得闹上一闹,你还得想法子安抚一番,不要弄得太僵了。”

“这个崔珩,儿子倒是有兴趣会一会他,”武怀恩扬起眸子,神态张狂,“能让清河那么死心塌地的男人,倒也是不大容易的。”

“你想做什么?崔玄暐那老儿毕竟是天子宠臣,万不可造次。况且清河郡主也让你给夺了,你已经是风光无限了。我们现如今要想的,是如何让卢陵王当不成这个便宜储君。”

“儿子知道了。”在父亲面前,武怀恩自然不会狂妄,可在他心中盘桓不散的那抹绮丽身影,却始终如梦魇般缠绕在他的心头,即便是与那李倾城颠鸾倒凤的时候,他所思所想,都是那个姓谢的女人。

便是她已经是崔珩的女人又如何?

他武怀恩生平还是头一次,这么想要得到一个别人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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