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景麟破执论百法

府君庙发生的那些事谢姮自然记得。

那鬼魅一般的黑猫,那出现了又消失的山洞,那附身在那道人身上的三娘,以及三娘对自己的呵斥。

往事历历在目。

“道人师兄的信上写了什么?”

“你自己看。”张辞将信递给了谢姮。

“师兄见信如晤,一别数月,师兄在神都安否?师兄与谢娘子自府君庙离去后,便怪事连连,庙中众道人师兄频频失踪,自贫道提笔写信之时,已逾十人不知所踪。官府来查均无线索。贫道多次请神于府君大人,只得到寥寥数语,说与前些日子的访客有关,可又不知何故,不明所以。前些日子的访客,请过谢府君降神的也只有东渐兄与谢娘子了,便只能写信询问。”

姮娘骇然:“竟然失踪了十人之多?都是如何失踪的?”

“这事确实古怪,据说有半夜当值失踪的,也有青天白日里出了趟差就不见了的,还有的便是去找人自己就不见了的。如今府君庙上下人心惶惶,都在议论此事。”

“你们说的可是细柳原上的府君庙?我曾经和安姨娘还去拜过,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崔珂奇道。

“崔六娘子,我与姮娘要商谈正事,你不便在此,请自行回避吧。”

张辞终于将注意力稍稍放在了崔珂的身上,只不过说出来的很不中听。

“你这个呆道士,我与姮娘本就在一块儿说话,是你自己要巴巴地见她,如今我话还未说完你就要撵我走了,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崔珂怒了。

“在下是一介道人,并非什么道士,请六娘子自重,不要无理取闹,”张辞不甘示弱,逼近崔珂,双眸迥然直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眼底深处,言之凿凿:“况且,我究竟呆不呆,与你有何干系?”

崔珂愣住了,她从未什么陌生男子靠的这般近过。

张辞的气势如此迫人,居高临下地凝望着自己,周身上下便散发出一股盛气凌人的傲气。

因为靠得近,她总算是看清了他的眉眼,舒朗清俊,就是与她崔家的那些兄长侄儿们相较,都毫不逊色的。

她感受到自己心狂跳起来,脸也越来越红,可又想到他适才那凉薄的言语,心里便是一阵难受,仿若针扎了一般。

“没……没干系。”她硬着头皮回答,低下头,也不知怎的,泪便流了下来。

“六妹妹,你怎么哭了!东渐,你怎么能如此欺负六妹妹!”

谢姮连忙将张辞自崔珩身旁拉开,一把把崔珂拢在怀中,软言宽慰:“我师兄便是这样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他从小在山上长大,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相处,一向直来直去的,你千万不要见怪。”

可是他却与你相处地甚好呀,崔珂埋首在姮娘馨香柔软的怀中,心底黯然。

张辞大感头疼,他本就是好不容易才来崔府一趟见姮娘,又是商谈要事,偏跑出来一个崔珂,一副被他欺负了的模样。

“真是麻烦,”他皱了皱眉,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丢给了她,又瓮声瓮气地说:“你既然非要听,便在旁边杵着,莫要说话,不要打扰我与姮娘商议。”

这算是已经让步了。

崔珂木鸡般地接过了帕子,那不过一方素色的帕子,深蓝锻面,光洁簇新,一看便知是男子之物。

而这个张东渐竟然就这样大喇喇地丢给了她,怎么不让人惊愕。

这回是连眼泪都顾不上流了,足愣了半晌,捏着帕子的素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拿起来作势擦了眼泪,鼻尖便萦绕着一团淡淡的安息香。

崔珂一晃神,突然想到他刚才的话,连忙把头点地如小鸡啄米似的,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骄纵,立即就变成了世人眼中温柔和顺的崔六娘,看得谢姮也是目瞪口呆的。

唔……这就已经和解了?

“姮娘,府君庙的事你有何成算?”

张辞见崔珂已经不作怪了,便又把全副注意力放在了谢姮那儿。

“师兄你是觉得这事与我们大有干系?”

“毕竟崔府君受命于天,所言非妄,况且我得了消息后便推演了一番,确实与我们有关,只是不明就里罢了。”

“容我想想,”谢姮也蹙起了眉,“毕竟是人命关天,若真的与你我相关,不管有心无心,都难逃其咎的。不知道师兄推演出的结果是什么?或许说得明确一些,会有头绪。”

“只得了两个字,恒我。我是觉得你的名字中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姮字,便作如是想的……”

“什么!?”谢姮大惊,“可是永恒的恒字,你我的我字吗?”

“是,怎么这两字有何不妥吗?”

谢姮脸色煞白,手都不住颤抖起来:“果真是与我有莫大的关系,我曾经拜访三娘,她对我说起过,我要找的东西,这人世间已经没有人知道了,那东西的名字就叫恒我。可我始终不明白,恒我是什么,甚至不懂,我要找什么。”

崔珂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他们两人在商议什么,只知道这些事情或许是仙家事,并非人间事。

“可是……一个人要找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自己在找呢?……”崔珂忍不住插了嘴,果不其然又迎来了张辞冷冰冰的注视。

她只好低下头压低嗓音,用小似蚊蚋的声音嘀咕:“又如何能够确定自己找到的东西是对的呢?”

“六妹妹说的是,这事尤为荒唐,你姑且听姑且忘便是了,只不过人世间种种,平平安安是一生,波澜起伏是一生,还有一种人生,每日却如活在梦中,寻寻觅觅过一生罢了。”

谢姮说这话时,美丽的大眼充斥着的是无奈与哀伤。

一个从小就生活在梦境中的人,一合上眼便只有在异域中寻觅的人,每天晚上都在天际飘荡游历的人,那种诅咒一般的寻觅,并非常人所能理解的。

“如果有舆图便好了。”张辞突然开口。

“舆图?”谢姮的心脏骤然跳地飞快,口中也不由自主地喃喃着这两个字。

“对呀,即便你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也不知道最终找到的东西是不是对的。可如果有了舆图,我们便能按图索骥,一起找到终点,答案在你眼前,你自然就能解开一切谜团了。只可惜,咱们连舆图也没有。”

“我……我……”谢姮动了动嘴,想说出来:不,舆图是有的!

“怎么,东渐来我的松筠院,不是来看望姮娘的,而是想要把她给拐跑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门扉处响了起来,众人望去,便见崔珩颀长的身子岿然而现,一袭青金色的团云万字文圆领袍,一顶全素紫金冠,一支冰莹光润的浑玉簪,一双飞扬睥睨不染纤尘的凤眸,身后跟着的是同他形影不离的裴素。

“珂儿请五哥哥安、裴表哥安。”崔珂连忙行礼作福。

“你先回吧,我们还有事。”崔珩对她扯了扯唇角,算是已经和颜悦色了。

这气氛自然不寻常,崔珂不是傻的,连忙捏着帕子逃了,临去时还深深地望了张辞一眼,生怕这个呆子会被五哥哥给生吞活剥了。

屋内便只有几个相峙不下的人,以及一个局促不安的姮娘。

“东渐与我是在商讨私事,不为别的。”为了打破僵局,谢姮连忙出来当和事佬。

“私事?”崔珩的凤眸倏地又暗了几分,冷冰冰地看着谢姮,“你与他之间究竟有什么私事,是连我都不知道的?”

“你不要欺负姮娘!”张辞哪里见得了谢姮遭这番质问,便是她眉头皱上一皱,微微露出一个苦恼的神情他都是见不得的。

“我们同门师兄妹,自然有的是你所不知道的私事,也不必与你一一陈述。”

他卓然而立,露出铮铮傲骨,目下无尘,就连裴素都忍不住深深同情起了他。

这个张东渐真的是冥顽不灵的,招惹谁不好怎么会招惹上表兄呢?还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

听了张辞这话,崔珩倒是没有恼怒,面色如常:“若你真把自己当做姮娘的师兄便罢了,怕只怕,你不过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

“你!”张辞顿然怒了,伸手指着崔珩朗月般的脸庞:“心思龌龊!卑鄙无耻!”

崔珩笑了笑,很是无谓:“《百法明门论》云:一切法者,略有五种:一者心法,二者心所有法,三者色法,四者心不相应行法,五者无为法。第一心法,略有八种;心所有法略有五十一种;色法略有十一种;心不相应行法略有二十一种;无为法有六种。”

“此百法者,只是略说,若要究竟,恒河沙数不可具说。心乃神魔交关处,一念之间,含藏万法。你本是个最明白别人善恶心念之人,却始终被这善恶心念所困顿,真是可怜。你对姮娘的心,是喜,是恼,是贪恋,是奢念,是执着,还是你所谓的师门之谊,我都不甚关心。你只需要知道,无论你对她存什么心,都无法改变她对我存的什么心。”

“上次赠你《楞严》,本欲破你心中执念,奈何你竟翻也未翻,真是枉顾了我所剩无几的慈善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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