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住。。。”这句话不止是对眼前昏迷的人说,也是对自己说。
元白双手交握稳住身形,随后从银盒里拿出一卷珍贵的金银蚕丝线。这是他跑遍西域最后在葱岭附近寻找到的特殊蚕种。这种蚕生活在极寒和极热地区,身上半金半银色,吐出来的丝比中原蚕丝柔韧十几倍。为了不让李隆基承受过于大的痛苦,元白手上银勾上下翻飞,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把他的伤口缝合好,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小一炷香时间。
当黎明的第一道光线越过群山照耀进冷泉驿时,宁玉发现元白还没有出来。
他试着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便一把推开木门。
房屋里,蜡烛和地炉已经烧尽,元白倚靠在窗户边睡着了。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眉目紧绷不似平常那般温柔,发丝凌乱,木簪歪在一边。而另一边的卧榻上,凌少卿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袍,额头有汗嘴唇亦乌紫,嘴巴微翕好像在说什么。
“来人,把地炉烧起来!”宁玉赶紧把身上的裘衣脱下来搭在元白身上。平时敏感的少主人这次破天荒的没醒。
看来是真累了。
宁玉胸口起伏,一把把元白捞起来背到了自己那间屋子。
元白这次又睡了很久。
这次他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梦到很多他生命中出现过的,有交集的,没交集的人。
他们像万花筒一样重复交集地展现在元白的梦里。
在洛河边,他卷了裤腿下水插鱼。
在贤山书院,他用课业本折了一只纸鸢并且栽到了先生的头上。
在梅宅,陆三娘不用比手尺,就给他做了套好看的香香的衣裳。陆三娘告诉他那是冷梅香,要采摘上元后的红梅放角落处阴半干,再用松香烘烤制成香粉。
在南市,他隔日上午就要去岚山酒肆喝酒听琵琶。
在沙州,他见到了五年不见的苏平域,那时的他病入膏肓形容枯槁。
因为陆三娘的病逝,元白对苏平域没多少话想说。
有一日清晨,他被苏平域叫到了西北角的旧城墙上。
苏平域穿着素雅的袍子,整个人容光焕发。他躺在一张胡椅上看东方的朝霞。他说,你来啦。
元白掀开袍子坐在了一处箭垛上。
苏平域指着远处的东西大街缓缓道:“以前这里全是黄土,马车一过全是灰。”他又指着近处的一间粮铺道,“这里原先是废弃的羊圈,五年前才建了这一排宅子。八年前朝廷收复安西四镇,沙州依旧是铁打不动的后勤根据地。兵役、徭役和巨大的军粮供应,让这里的百姓只能吃一百文一斗的粗糙粮食。”
“世家不敢反抗,于是他们把压迫转嫁到农户身上,普通农户没人兜底就只能选择逃亡外地。彼时的沙州十户五空,百业萧条无比。战争对百姓而言,就是一个张着巨口总也填不满的魔兽,它食人骨喝人血,世人莫奈何。但这头魔兽,总要有人去打败它的,只有彻底打败它,人们才能安居乐业。”
随后苏平域又指着西城门外的方向道:“往西二百里就是汉玉门关,再往前越过千里大沙海就是西州。这条沙海商路被中断了五百年,如今再次被大唐打通,西域四镇的百姓可以经过沙州去到中原腹地做生意,让家人过上优渥的生活。另一边,中原的丝绸、茶叶、毛笔、麻纸等物也可以安全送到西域,随物资过去的,还有巧手画师,造铁工匠,织娘,教书先生以及会种稻米的农户。四镇兵马让西域的百姓不再遭受悍匪抢盗,苦难不再投诉无门。”
“于是你就抛妻弃子远赴西域,来追求你的和平盛世?”元白冷冷道。
冷不丁的质问,让苏平域一怔。
“西域路途遥远凶险,我不敢让你们母子冒险。”苏平域缓缓道。
“不是路途凶险,是怕我们识破你的秘密吧?”元白淡淡道。
“大郎你。。。”苏平域消瘦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着光亮。
元白眯缝着眼望着东方渐渐升起的红日,缓缓道:“洛阳虽大但对于京师宿卫军来说,找两个叛党余孽绰绰有余。。。”
苏平域捏了捏手心。
“一张金书铁券,还不至于让圣人动用一个月的时间耐心和苏家慢慢周旋。”元白转过头盯着苏平域缓缓道,“圣人想要的,是西域的耳目和财富。”
苏平域看着元白,眼里动容。
“不必吃惊。大海道归属苏家或者圣人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是替阿娘不值。你可知她几乎每日都要坐在庭院中的那棵梅树下发好一阵呆,直至恶疾突发。。。世间痴情人莫过于此。”
“我。。。对不起三娘。。。”苏平域脸上的容光逐渐暗淡,“但苏家的坚守,到我这里不能断。”
“但你背叛效忠李唐的苏家,转投了当今圣人。”
苏平域叹了口气道:“当世不稳,内有外戚觊觎皇位、门阀争相把控朝权,外有番寇每月侵扰掠马夺地,杀人越货。要治理这偌大的土地,谈何容易。。。前太子仁慈无能听任摆布,现皇子优柔寡断无所作为,唯有圣人这把雷霆之剑才可以镇压一切,手腕虽残忍,但有用。王大将军收复安西四镇后,是圣人力排众议在西域镇兵三万,这才稳住了西方大局面。大郎,苏家要坚守的,是盛世和平。不管这世间姓李姓武或是姓阿猫阿狗,只要世间太平,于苏家而言,就是可以追随的目标。”
元白皱了皱眉头,道:“信仰对你们真的那么重要么?”
苏平域微微扬了嘴角:“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守护二字么。”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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