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之时，齐常临发病的厉害，几次三番口吐胡话，可依旧不曾放开紧抓谌舟舒的手。
谌舟舒也被折腾的难以阖眼睡下。
不知昏昏沉沉何时睡下，再睁眼却发觉周遭越发的不对劲。
谌舟舒晃着抬起脑袋，耷拉掀起眼皮看眼前这位欲要开口的人，道:“你没死啊？”
“我……”齐常临看谌舟舒没睡醒的模样不好说什么，反问道:“你一夜未睡？”
谌舟舒点点头:“算吧，待我扛不住没意识之前，天已经微亮了。”
齐常临欲言又止:“你……你辛苦了。”
辛苦倒是没什么，只是听齐常临一夜的梦话，听得耳朵对齐常临的声音下意识都有生理反应，谌舟舒摆摆手回应:“你改改你那说梦话的臭毛病吧。”
“梦话？”齐常临一惊:“我说什么了？！”深怕自己吐露什么不该吐的事。
谌舟舒那段时间照顾人都不怎么在状态，以至于齐常临当时梦话说的什么，早就在脑子里化成一团烟了，“你说什么我忘了，不过不是什么好话。”
齐常临对自己的行为懊悔，不由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已戒酒多年，不知昨日又犯了什么迷糊，所以才导致如此。”
然而谌舟舒只扫了齐常临一眼道:“并非并非！”
“怎说？”
谌舟舒指着桌上的碗道:“你昨日喝酒倒没犯什么，主要是你生病烧糊涂了，不过倒也不是多大的事。”
齐常临叹了声气:“真是麻烦你了。”
谌舟舒道:“不过……”
以为自己又犯什么事，齐常临心又一次悬挂，忙问:“不过什么？”
谌舟舒揉了揉手腕:“话说回来你这人好不爱孤独，我一走你就抓着我不放，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齐常临自知失了态连道:“我这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谌舟舒看着齐常临这绞尽脑汁思考的模样，晾也想不起来，便好说:“没什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听到此话齐常临提着的心稍微放下。面对谌舟舒对他如此，他也不好再对谌舟舒做出什么，说出什么。
一股浓烈的中药味从门缝里钻进来，谌舟舒顿时清醒一拍脑门大叫:“我给你煮药煮忘了！该死该死该死！不会烧没底了吧！”
说罢谌舟舒急急忙忙拍开门，一个健步冲出去。
煮药的砂锅只要有孔的地方都出着气，院里满是药材的气味。
想也没想，谌舟舒直接用手去抓砂锅的盖子。
“啊呀！烫烫烫！”他忘了这火还烧着，看着烫红的几指指尖跑去水池里随意泡了泡，随后拿了块厚布隔着。
谌舟舒端着碗进了门，齐常临见此立马就要下床去，好在被谌舟舒制止住。
“你别下来，病没好这么快，快躺回去。”说完便把药端给齐常临。
“谢谢。”
谌舟舒谦虚道:“举手之劳而已。”然后小声嘀咕:“再说了，你死了也对我没好处……”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喝药吧。”
待药喝完，齐常临衣袖掩了掩额头上的虚汗，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句话，赌我对你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还来……！
谌舟舒已经听怕这句话，多希望齐常临如昨夜里那样，赶快听话止嘴。
“我承认。我认输。”齐常临慢声道。
“你…………”
谌舟舒怕他还在酒劲上头烧糊涂中，试探地抬起手要去贴他的额头，不料当场被他止住。
齐常临思索良久，眸光微颤道:“我承认，你不是他。”
虽然见过齐常临认真的样子很多次，但每次面临还是会被齐常临一本正经的样子给怔住，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道:“你知道就好。”
知道齐常临要问什么，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要开口却听齐常临再次道来。
“可你这张脸，我不得不——”齐常临说到一半再看一眼谌舟舒，“罢了，容我自己消化。”
“好嘞！”谌舟舒感激不尽。再也不想听齐常临对着他的脸骂着不属于他的事了，无缘无故背锅真会不好受。
齐常临自觉身体好转，便下了床整理好衣裳，待一切准备就绪后便道:“回去吧。”
谌舟舒问:“去哪？”
齐常临道:“回山。这地方本就是你……不是，他为了让我看闹剧所买下的屋子，是个伤心的地方。”
谌舟舒也打理好起了身:“既然这样就回去吧，我还挺想看看那山是怎么个山法。”
整理好屋子的一切，上几串大锁，两人便离开这里。
一路上二人沉默不语，一个是有话题不知道说什么，一个是对齐常临的突然蜕变折磨得浑身难受。最终还是那位浑身难受的率先开了口。
谌舟舒道:“我这身体原本是个怎样的人？”
齐常临放慢脚步，直到两人步伐齐平才道:“无心鬼，上得了天下得了地，无恶不赦搅和天地不宁的一只奇鬼。”
这件事谌舟舒可是明白点，于是又问:“那你跟他又……？”这才是谌舟舒最好奇的一点，为什么这只鬼会抓着齐常临不放，甚至逼着成亲。
不过与齐常临成亲的是他谌舟舒，对齐常临来说或许倒也是件好事。
齐常临冷哼道:“当年我正于山中练剑，他非说我私闯民宅开始日日烦我闹我，但我并不知他是那人人惧怕的三大鬼王之一，直到无意间见他将一无辜之人砍了剁了，吃了肉干了血，这才明白一切。”
齐常临说到这里还看了眼谌舟舒，毕竟谌舟舒还盯着这张脸还是这副身体，总是心中会不免排斥膈应。
谌舟舒没发觉齐常临的目光，听着正兴:“然后呢然后呢？”
当听谌舟舒语气稍有俏皮再次转回当下，道:“我躲他追，我跑出了城回乡下，他便一路追赶来到我乡下老家。不知他又同我母亲说些什么，当我回去时，一切都晚了。”
“他吃了——？”谌舟舒吞咽口水。
齐常临一摇头:“杀了。最后逼着我与他成亲，可我又怎能如此？他知道我近日早出晚归是为了什么，便买下那处房子，想将我囚禁于此，看着天地将要乱作一锅粥。”
谌舟舒眉头紧锁:“这鬼魔头怎么如此卑鄙无耻！”后来又问:“所以你对他一点也无情？”
齐常临停下步子:“为何会认为我对他有情？”说又接着走，“我原以为他是个自以为是的无赖，没成想。”
谌舟舒安慰道:“算了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唉声接着:“虽然身体如今被我占有，也不知是谁罪有应得。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倒也离谱。”
“怎么？”
“倒没什么，就是心里不舒服，总觉得奇怪。”谌舟舒解释。
两人已经进入山林，整座山只有一条蜿蜒小道，两侧满是比人高的植被，竹竿迎风时剧烈的声响，令谌舟舒不停搓着手臂。
一进山林之中温度明显下降，就算林外艳阳高照，可这里面只有零碎的光点，阴气十足。
见齐常临远离了一段路，于是脚步加快赶了上去。
绕了好几个弯钻了好几个洞，在拨开“洞帘”后，视眼可算开阔。
这里并非山脚下那般阴气森森，倒还有一番世外桃源的风味，见到风景如此亮眼却让谌舟舒不由吐槽上:“你说说那只鬼活在这种堪比世外桃源的地方，心怎么无比阴暗呢？”
齐常临听着好笑扯唇角笑而不语，继续赶路。
若是谌舟舒记起什么，也是可以跟着齐常临轻功而上，半柱香功夫不到便可上去。可如今只怕是记不来什么，他一点原主的记忆都没有，只能靠着一腔热血徒步上去。
突然，走在前面的齐常临开口:“把你送上山歇息几日我便离开。”
山上的鬼魂可真是不计其数的，若是谌舟舒走了，他一个人可真就无法对付，于是赶着问:“你要离开去哪？”
齐常临道:“这世间太多扑朔迷离需该洗清。”
谌舟舒心中理解可口头还是:“哎！你要是去了我也不知被那群妖鬼吓成什么个样，没事你去吧，我总不能强压你。”
“…………”
话中有话，某人听出来了。
两人又断断续续搭话片刻，赶在太阳落日之前就回到山上住所，不过……
这倒是跟那群鬼说的不一样啊！
眼前的一切分明就不像是荒山所有的。
两根粗壮的红木柱支撑大门两侧，弯绕着绿藤，红木柱底边种满不知名闪着光的花，外头的房檐还挂着几个被金银镶边泛着黄光的灯笼，富丽堂皇。
单单只是外头，还未进入内。这里颇像是某位富豪斥巨资打造金碧辉煌的府邸，跟脑子内想的暗无天日的山洞天壤之别。
谌舟舒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光是外形就足够让人大吃一惊。他拉了拉齐常临的袖口，悄声问:“这一直都是这样，还是……”
齐常临对这装饰并无稀奇，甚至不想多看几眼:“一直都是，天色暗下抬头看这座山头，红彤满片像火烧一般。”
谌舟舒瞠目结舌:“这未免太夸张。”
在没见到这鬼府，他一直都以为鬼王住的无非都是些阴暗潮湿之地，蛇鼠横行血腥弥漫，没想过会是如此令人震惊的场景。
当真叫人想给他的刻板形象来一肘子。
齐常临撩开大门一侧的红纱帘:“请吧。”
谌舟舒本心底满满羡慕。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他的府邸么还有什么好羡慕的？
瞬间，整个人支楞着昂首走过齐常临为其撩开的纱帘。
彻底扫视一圈后，谌舟舒转过去郑重其事对齐常临道:“齐常临，你想离就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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