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姝君第一次明白“女孩”两字意味着什么时,母亲正抓着她的头砸向地面。
“为什么你是女孩!”
“如果你是男孩,陛下怎么会忘记我!”
“刘姝君啊,我的好女儿刘姝君,去死吧,我们一起去死吧!”
不过,母亲最后还是心软了,或者说作为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侍女,她没有勇气和其他妃子争宠,也没有勇气去死,于是她留了自己女儿一命。
寒冬之中,狭小的房间内,母女相拥在一起,号啕大哭。
眼泪和血滚烫,像烧化的铁水浇在了脸上,痛彻心扉,这是刘姝君最后一次哭泣,往后无论多痛,她都流不出眼泪,而那年,她7岁。
到13岁时,刘姝君见到了自己的父亲,大夏的天子,刘冽。当时正在举行宴会,刘姝君藏在墙角,视线越过层层的带刀侍卫们,远远的瞧了一眼刘冽。
两鬓斑白,感觉有点老,没母亲说的那么英俊威武,可能年轻时更好看点吧。
今天刘冽很开心,因为他得到了一个儿子,11岁的刘赤,这位从民间找回的皇子憎恶皇城里的一切。
而刘姝君羡慕他。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也是民间野种,但永远不会被认回去。
到16岁时,刘姝君的母亲死了。在生命最后时刻,女人病的很重,眼睛癫狂的睁大,哭的妆都花了,双臂伸向空中,像是要拥抱自己的爱人。
“陛下,您终于来见臣妾了!快看啊,这是臣妾给您生的皇子!”
刘姝君冷笑了一下。
真蠢呢。
她看着她断了气。
尸体被清理走时,那高高在上的大夏天子刘冽才想起来,自己年轻时过于风流,一晚上就弄的那侍女生了个女儿。刘姝君被召到大殿,跪在自己父亲的脚边。
“你今年多大了?”
“回父皇,16岁了。”
“你额头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7岁时磕地上留下的。”
刘冽不悦的抿嘴,现在皇兄皇弟纷纷造反,如果他们和狄族百蛮联手,自己的江山恐怕要保不住了。
大臣们建议和亲,可草原是极寒疾苦之地,大部分狄族百姓三十多岁就死了,妃子们都不愿意送出自己的女儿。现在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额头上又有疤。狄族最忌讳这种伤疤,送过去也难以得宠。
父皇的心思,刘姝君早就知道了,拔下簪子,墨色秀发散开,她对准自己的额头猛戳过去,血液飞溅。
“父皇!狄族崇拜红莲花,您看,我额头上就开了一朵!”刘姝君微笑着。
那新增的伤痕,刚好形成了一朵红莲花,把少女的皮肤衬托的雪白。
刘冽大悦,将刘姝君揽入怀中:“你是朕的好女儿!这些年是朕亏待你了,朕要赐你三箱珠宝,一千娟布,两千仆从,你愿意嫁到狄族那边吗?”
小鸟般依偎在他的肩头,刘姝君双眼像潭死水一样,毫无光亮。
这突如其来的宠爱,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而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老东西,你可真会演,难怪那么多女人都爱你,都挣着抢着为你去死。
“只要能为父皇解忧,我什么都愿意!”刘姝君温顺的笑着,就像刘冽期待的那样。
“好!好!好!真是天助朕也!从现在起,你就是红莲公主!”
终于,刘姝君得到了公主的封号,就和姐姐妹妹一样,她不是无名野种了。第二天早上,刘姝君穿上了华丽的丝绸嫁衣,坐上了前往草原的马车。
出城门时,刘姝君看到了一颗人头悬挂在木梁上,长发随风摆动,像个风筝。那是七公主,因为和叛军通信,被父皇下令斩首了。
刘姝君不禁感慨,她可真是个绝世美人,哪怕死了也这么好看。
可惜啊,没脑子,白白浪费了贵戚人脉,害了自己的娘亲,也断送了自己的性命。现在,按照年龄排序,我成新的七公主了。
这种时候,刘姝君会短暂的憎恶一下自己。
我真冷血,和我父亲一样坏。
马上又转为喜悦,冷血点好,冷血点能活下去,大夏的皇子公主哪一个不是这样的?
第二天的晚上,刘姝君见到了自己的丈夫,67岁的狄族王,傲初。他的手很粗糙,力气很大,花白的胡子扎扎的,有点疼,不过,他是个温柔的王,刘姝君没遭太多罪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时光,大夏和狄族和平共处,再无战事。刘姝君在草原上过得很好,这里比皇城自由的多。丈夫视她为天赐的珍宝,要什么,都答应。
直到第3年,傲初病危,他拉着刘姝君,宽大粗糙的手已经没力量了:“红莲啊,我美丽圣洁的红莲神女啊,我死后,谁来保护你?难道只能把你托付给龙鳞神了吗?”
他哭着:“你若生个儿子,我还能传位给他,可我太老了,龙鳞神不愿赐我们孩子……是我害了你啊……”
没过多久,他死了,刘姝君有点难过。
他很爱我,那我爱他吗?
不清楚。
这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在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狄族人都看着呢,我死了丈夫,赶快哭啊。
然而,直到葬礼结束,一滴眼泪未曾落下。
刘姝君明白父亲看那些妃子的感受了,这与生俱来的凉薄,好残酷,没有任何愧疚和柔情,只有冷酷的利用。
没过几天,傲初的儿子,傲暴,即位了,按照狄族的习俗,老王所有的妃子都成了傲暴的,刘姝君也不例外。
18岁的小伙子,年轻气盛,看她像在看一匹难训的烈马,只想着征服。次日清晨,刘姝君疲惫的起来,浑身疼。
体验还不如他爹。
草原已经不能满足新狄族王傲暴了,他想要更大的土地,更多的女人,战争又开始了,刘姝君的苦日子也来了。
皇叔刘禄福,昏庸无能,在代地当诸侯王时,打起来很容易,刘姝君只是被傲暴拉到军队前面挨骂。
后来,三皇子刘赤来代地当诸侯王,英明神武,打起来就难了。刘姝君被绑在木架子上,傲暴要求士兵打她,没人敢对红莲神女动手,他便自己拿起了木杖。
喋血晕过去前,刘姝君看着自己的新丈夫,笑了笑。
如此年轻,如此强壮,却又是如此的狂妄。
他会输的,而且会死的很惨。
所有皇子里,刘赤最像父皇,死掉一个皇姐罢了,他怎么可能因此退兵?当报复来临时,整个狄族都会从草原上消失。
好在,老天还是眷顾刘姝君的,几次被绑上木架,都没死,活到了25岁。这几天,傲暴心情好了很多,刘姝君也能喘口气了。
早上,飞羽地,天蒙蒙亮,狄族人都在忙着准备祭祀场地。
刘姝君起来梳洗,乌黑油亮的头发用金钗盘起,额头上的红莲显露。和狄族的女子们相比,她的饰品很多,都是出嫁时带过来的。傲暴的妃子们已经在商量,等她死后,这金钗该归谁了。
要刘姝君看啊,自己的嫁妆最后肯定全部归太后瑷珍。说来也可笑,老狄王傲初活着时,她们是情敌,老狄王傲初死了,她们成了婆媳。
丫鬟翠柳跑进帐篷,高兴的大喊:“娘娘!代国派使团过来了,还带了好多礼物,叫您过去呢!”
代国?是刘赤派来的人……
他们来找我做什么?
刘姝君当然不相信,那冷酷无情的皇弟忽然在乎起她的死活了。而且狄代断交很久了,他们怎么会来飞羽地?
纤纤玉手拿起梳子,缓缓梳开两鬓的碎发,思路变得清晰,线索逐渐链接在一起,刘姝君嘴角微微上扬,想明白了。
哦……是有人告诉刘赤,傲暴正在飞羽地祭祀呢。
他居然没有直接派兵杀过来,不像以往的作风……是有新的谋臣帮他出主意了吗?
见刘姝君还在打扮,翠柳着急了:“娘娘!您别梳了,发髻已经够漂亮了!快去吧!代国终于对您示好,抓住这次机会,您给代王刘赤说说这边的情况,让他别对狄族用兵了,以后娘娘……就不用被王责备了……”
说着说着,翠柳哽咽落泪。
刘姝君失宠后,带来的丫鬟仆从一起受罪,傲暴心情一差就要杀他们,每次都是刘姝君顶上去,把他们救下来,自己挨打。
疼痛对于刘姝君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早习惯了,就算给这些人卖个人情了。
将来死了,起码还有人帮她埋尸,她不想被草原上的野兽啃没了。
“哎……你又哭。”刘姝君起身,用手帕擦擦翠柳的面颊,“好了,好了,我去便是了。”
翠柳喜笑颜开,眼睛弯成月牙,两个小酒窝出现。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做什么表情都很甜很可爱。和刘姝君的十六岁,截然相反。
两人走出帐篷,门口停着一架轿子,很简易,相当于木椅子两边绑了两个长木棒。当初她嫁过来时,坐的可是八抬大轿啊,而现在那台轿子在太后瑷珍那边。
轻撩起长裙,刘姝君坐上轿子,仆从抓起木棒抗在肩膀上,朝前代国使者的落脚处走去。
清晨的微风吹拂着,有些凉,刘姝君拉进衣袍,挡住风,脸上挂着恬静的微笑,桃花双眼妩媚而寒冷,如同冰封的湖水。
她不想见刘赤的使者的,因为战争不会为她停止,她情愿就这样骄傲的死去。
但是,好奇心这东西,一旦滋生,就按耐不住了。
到底是何人让自己的皇弟发生变化?
我这生命如残烛,无趣又短暂,让我见识一下那别样的灵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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